《左手蝴蝶》 之不说的温柔+新的友谊 第一章 不说的温柔(上) 这一天的电话留言特别少。真正引起李小良兴趣的只有一个。 一个很紧张的女孩的声音。 “您……好。” 李小良可以想象她在公用电话亭里立正站好的姿势。 “我是回龙中学初三的学生,……我最近,总是睡不好,白天没有精神……注意力也不集中……我想考上我们市的重点高中……不能这么浪费时间的……我怀疑自己是太紧张了,总是在夜里听到哭声……您真的可以帮我吗?……我明天中午再打电话过来,希望您在……” “回龙中学啊?……” 也许偶尔,当你为某件事情烦恼不堪,试过n种办法都无济于事的话,多留意身边的报纸,很可能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会找到那么一小段话:“如有无法解决之事务,需要帮忙请致电,无人接听请留言。另:酌情收费服务。” 此刻,我们的主人公正在感叹:“离这里,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呢……” 李小良靠在椅子上,左手拍拍身旁的黑猫:“去不去呢,嗯?” 黑猫没有理她,自己玩着爪子里的溜溜球。 “看,你又犯懒了吧!” “不过,真是要求上进的好学生呢……好学生的话,应该帮帮她吧……” 中午的时候李小良特意赶回了家。 “真是的,也不说好是中午几点,从十一点到两点都可以叫做中午的嘛……”她一边等待一边咕哝着。 小女孩还是很忐忑,但李小良还是认为,对于一个初三的学生来说,这已经算是比较有勇气有主见有思想有……的佼佼者了。 “你相信我么?”李小良直接问她。 电话那边呼吸了几下,犹犹豫豫地“嗯”了一声。 然后又说:“听到您的声音,应该是……比较相信了。” “那好吧,你叫什么?” “薛晓燕。” “我要怎么找你?” “你来我们学校就可以了。” 于是李小良又翘了一天的课,坐了三个小时的车,去那所“回龙中学”。 那是一所很小的中学,据他们老师说,从初一到初三,加起来也只有三个班而已。李小良不知道自己随便抓来的这个老师是谁,只是她一说找薛晓燕,老师就小有点激动,说:“你是她的亲戚吗?” “啊?”李小良差点没反应过来,然后连忙点头。 老师于是热情起来:“是这样啊,等他们下课,我帮你叫她!”接着把李小良让到办公室,找茶叶倒开水,“哦,我是她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我姓蔡。” “原来是蔡老师啊。” 客套地聊了几句,蔡老师的脸色便严肃起来:“薛晓燕同学可是我们这一届的好苗子!学校非常重视她,希望她能考入市重点中学,为校争光!可最近这位同学的成绩有点下滑啊……” 李小良打断他的语重心长:“呆会见到她,我会跟她说说的。” 薛晓燕从一堆差不多面孔的人群里走了出来,李小良眯着眼睛看她,她脸上是这个年龄的女孩特有的红晕。 李小良回头看看身后的蔡老师,作出亲热慈爱的样子揽过薛晓燕的肩走开了去。她不忘扶了一下自己的黑边眼镜,果然这样一戴,就变得老了很多啊……心想。 “你说的这件事,跟别人提起过么?” 薛晓燕怯怯地摇摇头:“我怕别人说我神经……” “呵……”李小良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不害怕么?” “嗯……其实,那样的哭声,真的好悲伤,觉得她很可怜……” “这样……给我一点时间吧。”李小良让自己的笑容尽量轻松温和一点。 “你收的报酬……” “算了,免费啦,考上市重点的时候记得告诉我哦_” 薛晓燕点了点头。 李小良说:“就这样吧。” 薛晓燕于是转身就走,李小良叫住她,这时候上课铃声响了,李小良于是说:“算了,你先回去吧,不要再想这件事。” 薛晓燕看了她一眼,又点了点头。 其实问什么“你怎么这么相信我”之类的话很明显是多余的。 李小良觉得这个孩子一定能上市重点的。 有些人,你看到一眼就能想到她的将来。 更何况,已经不需要再问什么。 教学楼背后的山坡上,油茶树林里,一个身影一直在那里,从李小良进学校的大门开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李小良甚至可以感觉到她眼神里的哀愁。 爬了几十级的台阶,绕过公共厕所外面的大粪池,李小良总算找到了上山的路。 “老天爷,你设置大粪池这个障碍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么?”李小良皱了皱鼻子,咕哝着说。 “喂,你为什么骚扰她?这么多年来不是都相安无事么?因为她也是语文科代表?”李小良对着一棵油茶树问。 实际上那个身影就在那里了。 是一个很秀气的女孩,穿着土气的粉红裙子——几年以前,这应该算是她最漂亮的穿戴了吧,可惜裙角沾满泥巴。 她死在自家的菜园子里,从家里偷出来一瓶农药。 父亲背着她,跑了好几里地的山路到乡里的卫生所,她看见有个大夫在自己发青的肚子上按了几下——她是从他背后看见的,当时她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她只知道,那发青的肚子里面,有一个孩子的。 被她毒死在肚子里了。 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再送回村里去埋葬的,所以她被埋在这片油茶林里,一个小坟包,永远这样守望着这所毁灭她的学校。 她曾经是好学生,六年级的时候就写过一篇轰动整个校园的小说,《泪》,于是理所当然地做语文科代表。 可是后来竟然偷偷谈恋爱了,家里人都不知道,直到荒唐地怀上了一个孩子! 父亲打她,把她关在柴房里,后来又觉得不妥,想叫她出来好好商量,可是已经晚了。 后来那个男孩怎么样了呢? 她只看到他们家的人来学校,挑走了他的铺盖。 而她只能日复一日站在这片林子里,看着这所学校。 “你是什么人?!”她望着那个能看见自己却丝毫不畏惧自己的女孩。“你为什么知道我……” “不要问。”李小良扬起眉毛。 她跳上一棵油茶树低矮的枝丫,晃荡着双腿。 “事实上,人家跟你一样那么优秀,干吗要害她考不上市重点?——那也是你的梦想吧。” “我不是故意的。”女孩低垂着头,“只不过看见她就想起自己的过去……” “她可没有去谈恋爱!”李小良竖起食指。“一样么?” “……”女孩欲言又止。“你,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找那个人?不行!”李小良抿紧嘴巴。 “喂!” “我说了别问,不要问‘你怎么知道’之类的话,总之呢就是不行,不负责任的小男生,有什么好找的。”李小良继续晃荡着腿说。 女孩眼神怨恨起来,似乎李小良说了什么侮辱她的话:“那我就继续闹!” “切!”李小良想,真是麻烦的小屁孩。 她从树枝上蹦下来:“我试试吧。” “哎,林海,那个女生在那儿,看了你很久呃……”大个儿拍了拍林海的背,边咕咚喝水边含糊不清地说。 “哪呢?我们老六又多了一个崇拜者吗?猴子凑过来一看,你这小子走桃花运了?靠,那是大三的学姐呃……据说神秘无比超难追的!行啊你……” 林海轻笑了一下,顺手抢过身边一个女生手里的毛巾,抹了一把脸。 他们拍着篮球往宿舍走经过那个女生的身边,对方抬起手来,像邀计程车一样动了动手指:“嗨,帅哥,过来一下ok?” “哇哦……” 林海迟疑了一下,甩开身边那一大片不怀好意的起哄声,朝那个女生迈步过去。 这样一个人啊……李小良抬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三十公分的男生,后者以一种十分滑稽的样子,弓着腰准备倾听她的发言。脸上是细密的汗水,还有青涩的绒毛。 他,还记得那个人么? 很神奇的一件事,似乎巧合得有点不对劲了……怎么恰恰就是这个学校的人呢。 “呃,你,还记得回龙中学么?”李小良向来不会拐弯抹角,都比较喜欢有点劲爆的开场白。 果然,叫林海的男生用一副很震惊又很莫名其妙的表情,足足瞪了她十秒。 “是这样……”李小良飞快地转动着脑筋:“那里有个老师,你知道的……教过你的老师……呃,要去世了,想见你一面……” “李老师?!”没大脑的男生慌忙地问。 “是……”李小良长出一口气:“事实上,我是他的侄孙女,我叫李小良……”她挠挠自己的头,yes! 就这样,慌慌张张的林海被心怀叵测的李小良骗上了公共汽车。 在车上,她把审视身边这个男生当成了唯一的打发时光的事情,后者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靠在座位上开始装睡。 这样一看,跟普通的人没什么不一样嘛…… 李小良嘟着嘴,想起某个人曾经跟她说的话:“不要因为有过非同寻常的经历,就以为自己可以用不一样的方式生活。” 那个人的意思是:“就算你有着伤心难过的回忆,也没有理由要像一个怨妇一样地生活啊。” 所以这个男生应该也是懂得这个道理吧,经历了那样的人生变故,照样可以在大学的校园里,阳光明媚的篮球场上,潇洒地挥霍着自己的笑脸与汗水,不是么? 虽然说,十四五岁的年纪,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的幼稚与懦弱,可是,多年后的今天,是不是偶尔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想起荒山野岭中那一座孤坟呢? 后座的人把车窗打开了,一阵凉风吹了进来,虽然是夏日的午后,风却比城里的凉爽许多。李小良望了望车窗外,车子已经上了盘山公路了,可以看见满眼的绿,山上的风,果然是……李小良习惯地眯起眼睛。 哦? 车子拐弯的时候,李小良瞟了一眼山脚,那是一汪湛蓝湛蓝,蓝得令人眼晕的湖水。 水库啊…… 李小良抻着脖子多看了几眼,轻轻地哼了一声。 林海后来是真的睡着了。 所以他糊里糊涂地被李小良拽下了车又一路拖着走,爬了一个大土坡,才依稀看见回龙中学校门口那四个大字。 看见那四个字的时候林海还是忍不住浑身抖了一下,那时候李小良还拖着他的袖子,所以她不屑地偷笑了一下。 然后林海突然反应了过来:“那个,不是应该去医院吗?!” “哈!”李小良毫无感情色彩地哈了一下。 那天后来李小良还特意观察了地形,发现这所可怜的没有围墙的学校,随便哪个方位都可以找到上山的路,所以她完全没有必要再去挑战大粪池那个障碍。 李小良拖着林海找到一条路就开始往山上爬。 林海隐约觉得,不,是非常肯定地觉得,事情不对劲了。他想挣脱李小良的手逃走,可是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女生不知为何有那么大的力气,她五个细瘦的手指紧紧地锁着他的手腕,对,是锁!就像是一条沉重的铁链!林海开始慌了:“放开我!你是什么人?!你想怎样?!放开我!” 李小良轻轻地摇了摇头。 果然你的灵魂,还留有朝向这里的丝丝联系,不然,锁链根本对你起不了作用吧…… 李小良抽回自己的左手,看淡蓝色的光芒渐渐消失在拇指里,心里说着。 林海因为用力过猛,一个倒退差点从山坡上滑下去,他的衣角狠狠地挂在了一棵油茶树的枝丫上。 李小良无奈地笑了笑说:“人,我给你带来了。” 林海靠在油茶树上,郁闷又迷惑地看着她:“什么?!” “呃……”李小良一拍脑袋,差点忘了。 她走过去,在林海面前抬起左手。 “喂!”林海想说什么,李小良的拇指已经摁在了他的眉心。 林海觉得自己的眉心有点烫,就那么一下,他没来由地突然想要哭。 是什么?是什么如此让人哀伤? 林海缓缓合上双眼又缓缓睁开。 他终于看见了身边那个,女孩。 穿着她那条最漂亮的裙子的女孩,苍白的手指还拽着他的衣角。 林海眨了眨眼睛,泪水没有忍住,瞬间涌出来。 之不说的温柔+新的友谊 第二章 不说的温柔(下)+新的友谊 李小良愣住了。 她本来已经跳上一棵油茶树,坐在树枝上悠闲地晃着腿,准备看一场好戏上演。 她预想了很多种效果,预想到这个小男生会吓得大叫一声然后逃走,或者吓得大叫一声然后昏死过去,或者吓得大叫一声然后破口大骂……等等。 但唯独这种效果李小良没有预想到。 她想不通为什么他会突然间开始汹涌地流泪。 她听见女孩一直在问:“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说……” 然后那个呆头鹅只是边摇头边流泪什么也不说…… 李小良彻底懵了。 ……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很想问但是,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气氛,李小良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打断他们。 她于是晃着腿,仰起头去看天。山村的天空明朗纯净,风是凉的,李小良轻轻地笑了。 看来,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嘛。 “你,好么?”女孩这样问林海。 林海终于不再摇头,而开始拼命地点头。 “哎!”李晓良终于忍不住了:“到底要怎样?!人你已经见到了,事情,是不是该了结了?我的任务可以完成了?” 女孩看着她:“你不想知道点什么吗?” “……那个啊,我对别人的秘密没有兴趣……” “事实上,这样一个秘密,有可能会害了他一生。”女孩又看向林海。后者垂下头去,低声地说:“都过去了,什么也别说了……” 女孩固执地扬起脸,问李小良:“你,愿意听一个故事么?” 女孩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春柳。 这个名字在当时来说,至少比那些什么丽什么红的要诗意一百倍吧。 有着这样一个诗意名字的人,注定要有一段不一样的人生吧。 赵春柳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回龙中学的老师们便已经知道了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因了她那篇轰动校园的《泪》。具体写了什么,连赵春柳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她只记得那篇文章让她得了奖,让她一进初中便被语文老师钦点为科代表。 林海是初二的时候才出现在赵春柳的世界里的,他是镇上来的孩子,会说漂亮的普通话,有着挥霍不完的精力和热情。他的出现,像是一股清新的风吹进了赵春柳的心里。在那么一大群土里土气脏兮兮的男生中间,林海显得尤为脱俗。 那个时候的赵春柳已经编织了太多的小说了,那些小说其实就是她心中五彩斑斓的梦境,她坐在教室里做着这些梦的时候就见到了林海,怎能叫她不浮想联翩? 她记得林海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跟别人不一样。” 赵春柳觉得自己这一生都不可能知道爱情是什么了。 因为十四岁的她根本不知道爱情是什么,而十五岁的她,已经与脚下的红土一起长眠了。 她只知道自己当时的的确确地满怀憧憬过,满怀憧憬地想着将来可以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然后与林海一起考大学,为两个人的梦想而努力…… 然而,这美好的憧憬,却在一夜之间完全破碎……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夜晚。 那个令她时时刻刻心如刀绞不愿往生的夜晚,那个肮脏的,龌龊的,秃顶的,满嘴臭气的语文老师。 他在白天的办公室里,咧着嘴笑,露出满嘴大黄牙,说:“赵春柳同学,我现在没有时间修改你的作文,晚自习的时候去我宿舍找我吧……” 她天真地去了,满怀憧憬地想像,这次作文比赛再次得奖的情景……谁知道一去就断送了自己一生…… 她不喜欢这个从城里调过来的老师,为什么他会调到这个穷地方来?同学们纷纷猜测,但毕竟是民风淳朴的地方,谁也想不了那么多。 后来渐渐长大了的那些同学,偶尔也会听到一些消息,当年那个人,似乎是因为作风问题,被教委给贬到乡下来的——据说他在城里还有点关系,才不至于去坐牢。 当时的赵春柳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不过,她终究最先知道了语文老师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用自己的死,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证明了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所有人都以为孩子是林海的——那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赵春柳的男朋友。所以一时间,同学的白眼、流言,老师的旁敲侧击,春柳家人的悲愤辱骂,承受不起的林海狼狈不堪地离开了那个地方,回到了镇上。 而由始至终,他什么也没说。 其实没有谁比他们俩清楚,孩子不可能是林海的——他们纯洁得像两个天使。 赵春柳一直躲着林海,不给他任何询问或是关心的机会。 自己,一个人承受就够了,那样的耻辱,那样的愤怒,自己来承受就够了。 语文老师在那天晚上恶狠狠地说:“如果你敢说出去,我一句话,你跟那个林海都毕不了业!!!”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希望,梦想,幸福,通通都没有了,只剩下这个肮脏的身体,和肮脏的孩子。 她要杀死它!!! 小小的年纪,面对那么多人的流言和指责,面对家人的打骂,她只好选择了那么一条路……就算逃避好了…… “语……文……老……师……?” 一直沉默不语,不知道是在回忆往事还是在发呆的林海,突然结结巴巴地开口,完全是被惊到的样子。 李小良白了他一眼:“呆头鹅!” 赵春柳满怀恨意地留了下来,什么往生,什么再世为人,她才不稀罕,谁知道下一辈子又要遭受命运怎样的捉弄!活着的时候,她什么都做不了,变成鬼魂,她至少可以夜夜出现在那个人的梦里,夜夜啼哭,夜夜折磨他! 但是没过多久,那个人仓皇逃离了这个地方,于是,只剩下她这个孤魂野鬼了,错过了往生的机会,在这荒山野岭间游荡…… 她已经不记得过去多少个年岁了,出现了这样一个女孩,一样的优秀,一样的满怀憧憬,一样的天真,更重要的是,一样地受语文老师照顾!她只是忍不住想提醒她。 李小良笑了:“你说那个蔡老师吗?放心吧。是一个热情的人,对学生期望很大,仅此而已。如果相信我的话,他拥有一个并不肮脏的灵魂。” 赵春柳看了她一眼:“是么?” “这样……”李小良从树上跳下来,作了总结性的发言:“事情圆满结束了呀!” “呃?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结吗?有的话或许我可以帮你哦,不然你总在这里游荡也不是办法,毕竟,谁知道下辈子你是不是大富大贵呢!” 赵春柳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李小良,又看了看林海。 “没……有了。” “是吗?那个人,要不要我顺带去惩罚他一下?把他带过来也行啊!” 林海大张着嘴盯着李小良:“什么?!” “难道你不想吗?!太可恨了,这种人……” 赵春柳一直望着远方,似在发呆。“算了吧。”她幽幽地说。 “算了吧。”林海也说。 然后三个人(两人一鬼?)同时叹了一口气。 …… …… “喂,喂,醒醒!醒醒啦!” “嗯?”林海皱着眉头睁开眼,看见学姐的手夸张地在他面前晃,指间还有耀眼的阳光透过来。 他的双眼一阵刺痛,几乎要流下泪来。 “怎么啦?你在做梦?” “嗯。” “似乎梦到什么悲伤的事情的样子……” “嗯,梦见一个,……故人……” “故人……啊,对了!”李小良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刚才我接到电话,那个李老师——就是我那个叔公啦,已经转到广州那边的医院去啦!” “什么?!怎么会那么巧?!”林海大叫起来。 “又不是我的错!”李小良手一摊。 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呀!我要下车啦!”李小良指了指车窗外山脚下的水库:“我要去那里玩一玩!反正好不容易来一趟嘛……”她说着就跳下了车。 直到车子重新开动林海才反应过来,他拼命擂着窗子大喊:“这算什么啊?!那我怎么办嘛?!” 李小良望着一路扬尘而去的车子,大笑着捂着肚子弯下腰去:“反正都来一趟,去看看你那个故人嘛……” 唉,那个呆头鹅,会不会发现坐的车子换了一辆呢?果然,我还是太残忍了啊……可是,如果不抹去他的记忆,我就危险啦——所以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她摇头晃脑地从公路旁的一条小道往山下走去。 而我们可爱的林海后来站在自己当年那个小女友的坟前,总有一种自己不久前刚来过这里的感觉…… 他身边的油茶树在山风的轻拂下,发出沙沙的响声。 李小良小心翼翼地拽着身边的灌木往山下走,还在摇头晃脑地想:他怎么就不说出来呢? 然后又想:说什么?说孩子不是他的?指天发誓?那也没什么意义吧,只会给女孩增添麻烦而已。还是不说的好…… 可是,唉,那个年纪就有这种觉悟了呀,真是个好孩子呢…… 这里有曾经发过大水的痕迹。 而洪水过去之后,膨胀的水库渐渐萎缩了下去,曾经被浸泡过的土地呈现出一种发白的颜色,已经寸草不生,像荒凉的戈壁。而几十米以外的梯田,却兀自郁郁葱葱着,仿佛两个不同的世界。 李小良在这样一个空无一人的午后,默默行走在这一片土地上,风从人工湖上吹过来,带着淡淡的腥气。 不远处,一艘被废弃的大白汽船靠在岸边,被湖水拍打着,发出寂寞的咔咔声。 李小良走过去,扶着生锈的栏杆等上了甲板,船随着湖水摇摇晃晃,她低下头去看幽深碧绿的水底。 放眼望去,水库并不是很大,对面的峭壁就是它的界限了,在那边可以隐约看见人们筑起来的大坝那青灰色的影子,而东南角……却迅速地变窄了去,似乎连轮廓也模糊了起来。 就是那里了……李小良轻笑一声,跳下船,往那边走了过去。 大概有四五百米那么长的路程,之后李小良拐进了一个幽深的峡谷,气温陡地降低了很多,碧绿的水纹无声地延伸向远方,犹如一条蜿蜒游动的青蛇。 李小良蹲下身去,伸出左手,浸入水中。 一股刺骨的寒冷,瞬间袭击了她的身体。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太寂寞了啊。” “哼。” 幽暗的水底,传来一声沉闷的冷笑。 手底下的湖水突然化作一道细长的漩涡,犹如一条尖锐的绳索,绞住了李小良的手臂,强大的吸力让她猛地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栽向湖中。 手指间却隐约有蓝光泛起,汇成一个光圈,如圆盘一样,托住了她。 水底讶异地“咦”了一声,吸力突然消失殆尽,下一秒,水中已经平静得可以看见自己纤细的手臂了。 而在那短短的瞬间,清晰地回荡在脑海中的,是一个女子决绝地沉入水中的画面。 四肢舒展,犹如随着晚春的风徐徐飘落的花瓣,长发像翠绿的水藻,柔软地飘荡在身旁,缠绕着她的身体,双眼是闭着的,耳边有嗡嗡的钝响,而世间的喧嚣却渐渐远去,连呼吸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哗地一声,水面溅起一片涟漪,有什么东西正破水而出。 “你没有恶意么,……竟然一点攻击力都没有。”幽幽的女声开口说道。 李小良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笑得竟然有一点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来拜访罢了,并没有什么收服你之类的愿望……” “哼,已经有些年头了,你是第一个发现我的人。” 李小良微微有些惊讶:“我还以为,这种穷乡僻壤,最多江湖术士呢。” “江湖骗子罢了。”女子冷笑一声。 一身深绿的衣裙,令人怀疑是年深日久结成的青苔,连长发也泛着淡淡的绿影,那个女子面色雪白如瓷,幽幽的目光,似能穿透千年的光阴。 “你,在这里多久了?” “记不得啦……”女子叹了一口气。 “不寂寞么?似乎很享受这里的样子。” “哼,不然再投胎做人么?人世间,不也是照样寂寞么?” “……” 李小良一时无语了。 是呵,人生,真的很寂寞呢…… “那个,是胎记吗?”女子的目光看向李小良的左手。 大拇指的指腹,有一块紫蓝色的印记,状似蝴蝶,一般情况下,很难被发现。 “嗯,算是吧。母亲留下来的。” “她,也是你这样的人?” “……据说是。” “?” “因为我没有见过她。我的生日,便是她的死忌。” “……这样。” “这片湖的气息如此平和,完全感觉不到怨恨的声音,是你的功劳吧?” “也不算吧。来这里的灵魂,大都是自愿的,既然心甘情愿,就不会有怨恨。” “……好吧。总之,这里真的好干净……” “到此为止吧,在水底呆久了,慢慢变得不太适应有空气和阳光的地方了……” 留下这句话,女子从岸边滑向了水里。 转眼间,只剩下李小良和自己的倒影。 李小良呆呆地望着水面:“我,还可以过来吧?” 水面荡起一圈柔和的波纹。 良久,她转身走出了峡谷。 就算寂寞,也还是要活下去吧。 人世间,或许最终可以找到不寂寞的地方呢。 曾经,某个人这样说过。 之沉睡的脑子 第一章 沉睡的脑子(上) “喂,林海同学。”猴子坐在自己的床上,垂下两条腿,在林海头顶晃来晃去:“都没有听你说,上次跟那个学姐一起‘出游’,有没有什么故事发生啊?” “行了……”林海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床头那晃来晃去的两条臭腿:“别跟我提这事!” “为什么呀?难道你,你被欺负啦?!”猴子大惊小怪地叫起来。 “……”哭笑不得的林海打算不再理他。 那个学姐…… 怎么可以神经大条到那种地步,随便扔下一个人说不管就不管! 林海依然一想到这里就一肚子的气,怎么仔细想想,都觉得有什么非常不对劲的地方被自己忽略了,却想破脑袋都想不起来! 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那个地方去了。 就算最敬爱的李老师——他们的老班主任,现在也还是无法鼓起勇气去面对,毕竟他在他们眼里,是有罪的。 当年那件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有时候他也会想这个问题,但一转念,又发现这样的追问根本毫无意义。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改变什么?已成为黄土的那个人,还能再回来么? 那天下山以后,他匆匆穿过当年的母校,心虚地不敢去找寻任何一个当年熟悉的老师的面孔,却意外地瞥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那个女孩,带着平静单纯的笑容,转眼便融入了人群中,再也找不到了。 嘭的一声,有人摔门进来了,把正在沉思的林海吓了一跳。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大个儿回来了。 反常的是他进屋没有说话。 “怎么,约会不顺利吗?” 林海和猴子异口同声。 “去去去,烦着哪!”大个儿紧皱着眉朝他们挥手,找到自己的床一屁股坐下去,床架子吱吱嘎嘎地响了一阵又平静了。 “什么事啊?”林海问。 大个儿没理他。 过一会又想起什么,看着林海:“你说,一个人总是想睡觉也不大对劲是不?” “那可不一定!”猴子在上铺说:“你不是天天睡到中午才起床么?” “……” “难道说,你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病?!”猴子幸灾乐祸地激动了起来。 “切,不是说我,是阿南啦。” “阿南怎么了?” 阿南是大个儿的女朋友,两人一起上的高中,不过现在她上的是医学院。 “她最近总是不停地睡,你说她对不对劲?”大个儿的脸色忧心忡忡的。 “也是哦。” 说起来大个儿的这个女朋友,真不是一般的优秀,要不然也不会考上医学院,平时对学习的认真和努力程度是他们这帮人无法比拟的,就连周末跟大个儿的约会,也只是一起去他们学校的图书馆自习而已…… “她最近,在图书馆,睡得比我还香!” “可能是最近学习太紧张了吧,你不是说他们期中都有考试吗?”林海安慰大个儿说。 “没有啊,她自己都说不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睡觉!” “不会是得脑瘤了吧……”猴子的乌鸦嘴一张便合不上了:“我听说脑子里长东西了就会这样!” 林海忙拽了拽猴子垂在床沿的腿:“你有没有脑子啊?别瞎说好不好?!” “唉……”大个儿叹了口气:“看看再说吧,也没有什么其他不对……就怕期中的考试砸了……” “不挂就行了呗。” “她肯定受不了!” “过几天还是去看看医生吧。” “嗯。” 阿南从一个平凡无奇的梦中毫无征兆地醒来。 醒来之后她花了几分钟的时间睁着眼睛适应黑暗。 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呢? 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小腹一阵阵地坠胀,她无奈地坐起来,去厕所。 长长的楼道灯火通明——厕所也是。 阿南揉着眼睛,拖着鞋子,恍惚地走进厕所,恍惚地解完小便,又恍惚地出来。 马桶的冲水声在她身后乍然响起,几乎吓了她一跳。 从厕所出来,对着楼梯口的空地,摆放着两排装着人体器官标本的柜子——这就是医学院校的个性之处,学校认为这样做可以让学生时时刻刻不忘学习,而居住在这里的学生们除了头几天有点不适应之外,基本上对此都熟视无睹习以为常了。 所以阿南完全没有对那两排柜子产生什么注意力。她仅仅是吸了一下鼻子便恍惚地走回宿舍了…… “喂,阿南,快点起床,你怎么还在睡,都过七点半啦!” 阿南在同舍女生的叫嚷声中极不情愿地睁开眼,几秒钟后才幡然醒悟,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最近阿南怎么回事呀?怎么突然这么贪睡了?” “呵呵,说不定是本性暴露啦!” “对了,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厕所那边格外地臭啊?” “哎呀,那个厕所,哪天不是这样,搞卫生的人太懒啦!” “真是的……阿南你快点啦!” 在这样一片叽叽喳喳的吵嚷声中,阿南总算胡乱整理好,抓起刷牙缸就往水房跑。 的确,厕所真是太臭了…… 中午回宿舍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了那件事的发生。 教育处的老师带了几个陌生的民工,正往宿舍楼外搬柜子。 那些柜子,不就是装着解剖标本的那些吗? 走过旁边的人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太臭了…… 怎么回事,明明泡着福尔马林,为什么标本在一夜之间全部腐烂了?! 毫无新意的一天。 “大个儿,你能不能创新一次呀?!每天都在这个时候起床,就不能早几个小时?或者干脆晚几个小时?” 皇上踹开宿舍的门闯进来,把沉重的书包摔在桌子上,然后将一包报纸包着的热乎乎的物事扔到了大个儿身上:“哪,你的早餐——加午餐。” “谢了啊!”刚从被窝里钻出一半的大个儿嘿嘿笑道。 从厚厚的报纸中掏出塑料袋装着的油乎乎的肠粉,一边大嚼特嚼一边顺便看了一下报纸的大个儿还忙里偷闲地咕哝一声:“怎么这样浪费报纸……” “嗯?” 通常登有房屋转让信息或者药品广告的那个角落——大个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注意到那个角落——换成了一个有着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的启事: “如有无法解决之事务,需要帮忙请致电,无人接听请留言。另:酌情收费服务。” “什么……叫无法解决之事务?”大个儿小声嘀咕了一句,肠粉也快吃完了,他将报纸往桌上一扔,从床上起来了。 “大个儿!”门口响起尖利的喊叫声,小宝双手握拳举在胸口:“你又在床上吃东西了!” 他是大个儿的上铺,超级洁癖的男人,几乎每天都要抓着大个儿在床上吃东西,几乎每天都要大闹一通,大个儿的床,就是他的下铺,他的下铺,怎么允许有那么一个脏兮兮的存在! 宿舍里的人陆续都回来了,林海他们看着那两个人纠结成一团,彼此对望一眼,无奈地笑着。 “喂,等等,有电话,我有电话……” 大个儿从小宝的爪子底下逃出来,接起了电话。 原来是阿南。 因为发生不好的事情,总是心神不宁,所以叫大个儿过去。 大个儿到达阿南的学校时,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可是,没有人接。 他自己走进了图书馆,去他们通常呆在一起的三楼自习室,从大片的桌椅和人中间找到了趴在桌子上的阿南。 怎么,又在睡觉…… 大个儿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阿南。 “南?” 阿南没有反应,兀自沉睡着。 大个儿叹了口气,看看表,才两点多,再让她睡一会儿吧……下午的课就别去上了…… 旁边有自习的女生多看了他几眼。大概是没想到五大三粗的男生会这么温柔吧。 大个儿沉吟了一下,刚才怎么问,阿南都不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心神不宁的不好的事情,到的是什么? 他转过头去问旁边的女生:“同学,你们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吗?” “啊?” 被突然问到的女生有点惊讶地抬起头看他。 “……也没什么啦……” 也不是什么大事,看起来不是本校的学生,没有必要告诉他吧,女生这样想着。 “哦。” 大个儿东张西望了一会,无聊地趴在桌子上,也开始打起盹来。 大个儿醒来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 都三点多了啊…… 为什么阿南还是一动不动地睡得那么死呢? 他伸出手去,稍微用了一点力气,推了推阿南:“诶,南,起来啦。” 阿南还是没有反应。 …… 至少,也应该迷糊地嗯一声嘛…… “南?” 大个儿慌了,两只手都用上,开始摇晃阿南。 可是,阿南还是,没有反应…… 他将阿南伏在桌子上的头掰起来,听见她均匀呼吸的声音,看着她红润的没有丝毫异样的脸色,心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又过了半个小时。 这期间大个儿什么方法都用上了,挠痒痒,掐胳膊,甚至在她耳边喊:“我要非礼了哦……”都没有用。 再后来旁边的女生也看不过去,过来帮忙了,再后来,更多的人看不过去,都过来了…… 有人说了一句:“要不要送医院?” 大个儿于是彻底地崩溃了。 之沉睡的脑子 第二章 沉睡的脑子(中) 一条马路过去就是医院,他们学校附属的医院。 严峻的表情在每个医生的脸上显现出来。 …… 生命体征一切正常。 各种生理反射正常存在。 脑电波是正常睡眠的形状。 ct结果出来了,颅内没有发现异常…… 几个专家忍不住就想说:她只是睡着了…… 可是,没有人敢这么说吧。 三天,三天过去了,怎么可能有人能一口气睡三天并且无法唤醒??? 大个儿无力地靠在阿南的床边。 才三天,他的身板看起来就小了一圈。 而阿南,只是那么安详地睡着,因为无法进食,所以一直在静脉点滴给营养,这样,倒不用担心她了…… 可是,能不担心吗? 如果,如果一直这样睡下去怎么办? 大个儿无法继续思考了。 他们宿舍的人也过来看过,但是,没有人可以帮上什么忙。 小宝急得直想掉眼泪:“大个儿,一点点,就算我们可以帮上一点点的忙都好!” 帮……忙啊。 大个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就捕捉不到了。 “好了大个儿,你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皇上拍了拍他的背:“就算打算在这里长久地呆下去,也得洗个澡吃个饭什么的吧……” 在大家好说歹说的劝解下,大个儿终于同意回宿舍去收拾收拾。 是巧合吧,那天包午餐的报纸还留在桌子上没有人扔掉。 大个儿终于想起来了,他像见到救命的稻草一样,欣喜地将报纸抓到了手里。 旁边看着他的林海诧异地凑过来看了一眼。 “什么?” “如有无法解决之事务,需要帮忙请致电,无人接听请留言。另:酌情收费服务。” “你信这个啊?”林海推了大个儿一下:“骗人的啦!” “说不定有用呢。”猴子不知什么时候也凑过来了:“不就是一个电话嘛,我帮你打!” 二话没说他就掏出自己的手机开始打电话。 “喂……”林海还想说什么,想了想又只好作罢。 这就叫病急乱投医么? 没有人接,而是提醒留言的主人的解释:“我不在家,请在‘喵’之后留下您的口讯……” “什么?”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电话里传来某种动物的爪子挠过的声音,带着一点诡异的气氛,一声低沉的猫叫声响起,却没有印象中猫的娇柔。 猴子看了一眼他们,莫名地有点紧张,结结巴巴地开口:“我们,我们遇上了无法解决的事情,想请,请您帮忙……” 啪!电话“自动”地挂了。 “你们在干什么嘛?” 皇上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手里提了一大堆东西,往桌子上一顿:“哪,大个儿,给你买的——看样子你是准备长期抗战了,但无论如何,总得吃点东西吧?” 李小良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她一边脱着鞋子一边呼唤着:“猫?” 黑猫无声地出现在她脚边,像是凭空闪出来的一样。 “喂,不要每次出场都这么诡异好不好?”李小良喋喋不休地说着:“比如说,偶尔你也乖巧地叫一声‘喵——’然后慢悠悠地走过来,不是更加优雅吗?嗯?” 黑猫没有理睬她,自顾自地走到客厅中央地茶几旁,跳了上去。蹲在电话旁边。 “咦?” 李小良愣了一下,也跟了过来:“今天有留言么?都好久没有生意了呃……” “那个老头,终于想起来要照顾我了么?” 令人泄气的是,话没说到一半,电话就断了。 李小良双手握拳:“你又挂断我的电话!!!” 黑猫扭过头去,用爪子挠挠自己的脖子。 气死了。 “虽然说这样的留言没有什么新意,但对于最近生意惨淡的我来说,唉,且回个电话看看怎么回事再说吧……如果又是一些无聊的人的话,就好好捉弄一下也不错呢……” 带着邪恶的微笑,李小良开始拨电话。 大个儿已经回医院去了。 皇上为了学生会的事情在忙活。 小宝不知道跟什么人约会去了。 还有几乎不怎么出场的,他们宿舍的另一员,永远呆在图书馆自习的宋书生,当然,一如既往地呆在图书馆…… 所以,只剩下林海和猴子两个人,林海抱着一本小说在发呆,猴子戴着耳机在玩游戏。 “今天好运气,老狼请吃鸡……你打电话我不接,你打它有啥用啊……你打它有啥用啊……” 受不了了。 吓了一激灵的林海回过神来发现猴子依然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 “喂,猴子!电话!” 在林海的怒吼声中猴子漫不经心地回过头来:“什么事啊?” 林海抄起手中的书就扔过去了:“电话,电话电话电话!!!” 正当李小良要放弃的时候,终于有人接电话了。 “喂,谁呀?” “谁……”李小良一听就来气了。 “谁?你说是谁?不是你先打电话过来的吗?” 原来是一个女生…… 猴子朝林海神秘地一笑:一般女生追求自己暗恋的男生时,最开始都采用这一招——(电话那头的李小良狂吐血中……) 猴子清了清嗓子:“同学,我想,你打错了……”(欲擒故纵,yeah!) “打错你个头!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快点说!”李小良气晕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委托人…… “呃?” 猴子突然不笑了,他捂住手机,朝林海使了一个眼色:“喂,今天上午的事啊!” “不会吧?!”林海跟他对口形。 猴子冲他招了招手,林海于是凑了过去。 “那个,你,您,真的可以帮忙吗?” 猴子战战兢兢地开口。 管它三七二十一,看看她是什么人物再说。 电话那头的女生有一股自然的威慑力:“先说说什么事。” 猴子回头看了一眼林海,林海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 “……” “唔……” 李小良频频点头,黑猫也一动不动地在听着。 “是这样吗?” 事情有点意思。嘿嘿。 她拍了拍黑猫的头。 “你们,是哪里?” “呃……”猴子犹豫了一下,说出了学校的名字。 咣叽,黑猫从李小良手边的沙发扶手上掉了下去。 “那……好吧。”李小良咬紧牙关。 她挂断电话,看着黑猫:“啊,怎么想,都觉得是那个老头故意安排的,是不是这样?是不是这样?!” “气死了。” “跟认识的人打交道很麻烦的难道他不知道吗?!” “不过,正因为是同校的人,怎么说也有一点亲切感,就帮他们这一次吧。” “你说对吧,哦?” 黑猫没有理她。 “什么嘛,最近你养尊处优惯了,小心变成一只大肥猫!”李小良恨恨地说。 “喂,林海,你说她是认真的啵?” 两个发呆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猴子问。 “不管它。”林海下定决心似地说:“明天你就去小磨咖啡馆,看她去不去!” “那,万一她真的去了呢?” “那就看她接下来怎么收场!” “也对。” “说不定……是一段艳遇的开始呢……”到底是猴子,转眼间又开始想入非非了。 林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所谓的希望吗? “这样,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了吧?” 李小良踌躇满志地站在镜子前面。 旁边玩耍的黑猫突然回过头来,紧接着脚底一滑,趴在了地板上。 李小良从头到脚都是黑的,黑衣服黑裙子黑皮鞋,黑手袋,黑墨镜…… “果然,比较像黑社会大姐大!” 她这么对自己说着,自信满满地走出了家门。 屋子里的黑猫还趴在地上,咻的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在叹气。 猴子理所当然地把林海抓去壮胆了。 甚至连皇上都被拽着一起去了。 人多力量大么? 远远地看到他们这个样子的李小良觉得好笑。 呃?! 怎么会?! 远远地他们看见一个黑衣女子杀了过来。 因为穿了剧高无比的高跟鞋才显得不是那么矮小。 林海愣了一下。 矮个子的人啊……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那个女子正在生气…… 呼…… 冷静,冷静,巧合而已,是巧合…… 李小良不停地在心里告诫自己。 死老头,臭老头,糟老头,别让我抓住你!!! 难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了吗? 果然,还是不该来这个城市啊…… 猴子他们已经快要忍不住笑了。 什么嘛,故意装成女巫的样子…… 不过,女巫似乎正被什么事情困扰着,心情极差,从漆黑的眼镜片后射出来的目光,令人感到一股寒意…… 所以将笑也没有笑出来。 而林海这边一直在犹豫着:怎么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被口红抹得妖艳无比的嘴唇冷冷地抽动了一下。 “你们,是打算把这当作一个玩笑呢,还是带我去见你们那个朋友?” “这个……” 三个人都愣住了。 要不要相信,她?打扮得像个女巫的,莫名其妙的女人? 李小良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们看,伸出左手去,端起了桌上的咖啡。 人……果然还是不要太得意忘形的好。 李小良在心里得意忘形地狞笑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左手拇指上的蝶形胎记,在某一个阴错阳差的瞬间,暴露在了斜对面的林海的目光下!!! 当然,我们不能指望林海大人能由此回想起来什么,他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因此当作奇怪的标记而记住了这个奇怪的女子……无论如何,这对李小良来说,也不算什么好事…… 之沉睡的脑子 第三章 沉睡的脑子(下) 那个女孩身边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感觉不到。 等等!……她自己的灵魂呢??? 李小良皱了皱眉,事情不好办呢……她的灵魂去了哪里? 她转过身去,看那几个正莫名其妙地带着怀疑瞪着她的男生们。“我,可以去她住的地方看看吗?” 他们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离开了医院。 但是这么一大群人,尤其几乎都是男生,再加一个浑身黑漆漆的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女子,想要混进戒备森严的女大学生宿舍? 所以李小良决定自己一个人进去。 她一进大楼便摘下了自己的墨镜,长出一口气。 唉,乔装打扮这件事,比想像中要累好多啊…… 她顺着楼梯走上去,没有感觉到异样的气息。 那个傻大个儿说自己的女朋友住在三楼,那么,就从三楼看起吧。 正值下午三点的时候,学生们都上课去了,楼道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李小良只听见自己的高跟鞋敲在水泥地上的咔咔声。她来回走动着,脚步声形成一个奇异的节奏。 为什么总感觉,正对着楼梯口的这块空地,就是有点不对劲呢? 可是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等等——李小良蹲下身子去仔细看着地面,有几个区域的颜色,看起来跟整个地面不太一样,似乎是因为常年被遮盖住的缘故,再细看还能发现几个规则的小方形压痕。那么,这里曾经有放过重物吧,像是四角柜子什么的,而且是最近才被移走,不然,痕迹会更加模糊甚至消失。……会是什么呢? “你在干什么?!”身后突然响起的厉声责问将李小良吓得一下站起身来。 穿蓝色工作服的中年妇女,手里拿着拖把,正凶巴巴地瞪着她。 李小良看着对方肥硕的身板与薄薄的嘴唇,判断出自己打也打不过她,骂也骂不过她,所以还是趁她没反应过来快点溜走为妙。于是她一低头,飞快地说着对不起,然后不给对方任何回答的机会,迅速地从她身边窜过,噔噔噔跑下了楼。身后传来不绝于耳的怒骂声…… 楼下忐忑不安等待的几个男生迎了上来,李小良已经重新戴上了墨镜。她看着其中的大个儿:“喂,你知道三楼那个楼道里,以前放着什么柜子之类的东西吗?” 大个儿愣了一下,迟疑地说:“阿南好像说过,她们宿舍的楼道里,放着好多人体器官标本……有什么关系吗???” “哦?”李小良扬起眉毛,有意思。 “可是,现在没有了啊。” “啊?那,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我记错了吧……” “嗯……”李小良皱着眉头:“好吧,你们可以该干嘛干嘛去了。” “什么?!”几个男生瞪大了眼睛:“就这样完了啊?!” “我是说,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不必管了。”李小良说完这句话,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喂!”身后是男生们迷惑又恼怒的喊声:“什么结果都没有,还收费服务呢,我们不会给钱啊!” “切。”李小良无所谓地笑了一下。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皇上咕哝着。 林海没来由地怔了一下。 大个儿垂头丧气地向前走着路,他们追上他,拍着他的背:“好了大个儿,有一点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对呀对呀!”猴子说:“凭我的直觉,这个女的说不定真的有两下!” 大家白了他一眼,大个儿扭头看着他们,嗫嚅着:“谢了,我还是先回医院吧。” 就当这次是出来散散心好了,还是等待科学来解救阿南吧,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李小良一直游荡在这个陌生的校园里。她不用再顾及什么乔装打扮了,反正这里的人也不认识她,这么怪异的乔装打扮反倒引人注目。所以冲到公共厕所里将脸洗了,把头发绑起来,总算看起来正常了一点。 医学院比不上一般的大学,校园小得可怜。一个下午,李小良就绕了整个学校好几圈。太阳落山的时候,总算让她找到了关键的地方——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一栋老旧的三层小楼,挂着“解剖教学楼”的牌子。 楼下的自行车棚里,还停着孤单的几辆车子,教学楼的某些窗口,在黄昏里亮起了温暖的灯光,应该还有勤奋的学生或者教授,在进行他们的学习或研究吧。 李小良绕过布满铁锈的一座简易楼梯,走到了小楼的后面。 她知道楼梯底下是什么。 因为都是生前自愿捐献遗体,所以此刻并没有丝毫怨气,只是在那个阴暗的空间里,好奇地注视着这个女子。 李小良望着小楼后边的空地,巨大的烟囱耸立在那里,还有剩余的白烟袅袅而上,空气中,残留着福尔马林与腐烂相混的味道。 “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吗?” “有一批标本腐烂了,这几天刚焚烧掉……”细碎的声音传过来。 “是这样……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李小良深吸了一口气,暮色重了。 “一个……东西,走了……” 李小良皱起了眉毛:“会吗?只是一些人体器官而已啊,怎么可能会有东西走掉???” 没有回答。 李小良叹了一口气:“谢谢了。” 她双手插在衣袋里,慢慢向那个大烟囱靠近。 走到青黑色的砖块旁,她站定了身子,伸出左手。 细微的蓝光,犹如一条细线,慢慢地缠上烟囱。 她静静地伸着手站了一会儿,闭着眼睛,走向来时的小路,走出了校园。 黑暗中,有唧唧喳喳的议论声。 “那是什么?” “从来没见过!” “对呀,好奇怪的人!” 微弱的气息…… 李小良一边被牵引着走一边想。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什么样的器官生出来的,跟那个失去灵魂的女孩又有什么关系??? 离开本体停留的地方太远,它还可以撑多久? 避开来往的车流,李小良一连走过几条街,来到了一座灯火辉煌的大厦前。 远远有细微的哭声传过来。 李小良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女孩正站在灯影里,低低地抽泣着,瘦弱的肩膀随着抽泣微微地颤动,令人心疼。 “嘿。”李小良冲她挥挥手。 对方回过头来。 正是那个叫做阿南的女孩的样子。 找到了。李小良一扬眉毛。 女孩脸上是惊讶的表情:“你是什么人?!” “你又是什么?”李小良反问:“最卑鄙的做法,也不过是霸占别人的身体而已,你居然霸占别人的灵魂!知道它离开本体那么远,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吗?!” “我只是想回家……”女孩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最烦女孩子哭了……李小良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好吧,那么,你的家,在哪里?我可以送你回去……”心里却在嘀咕:怎么送啊,连它到底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女孩抬头看着大厦:“就是,这里。” 李小良愣了一下……这下岂不是很麻烦? “可是,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还好,自己倒是挺明白的…… “那么,怎么办?”李小良紧紧盯着她:“你到底,是什么?” “记忆。” “我记得,那一天,爸爸和妈妈被批斗完回家,他们的脸色好绝望,好绝望……他们一起,默默地做了晚饭,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吃完了饭,之后,之后我就睡着了……” “再后来,我就被泡在罐子里,锁在柜子里了……” “什么?”李小良一头雾水。 “我的脑子,那是我的脑子。”女孩说。 李小良恍然大悟,既而不由地觉得心一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女孩绝望地摇着头:“为什么,这里,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的家呢?我的爸爸妈妈呢?” “批斗的话……”李小良说着:“我想那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 女孩看着她,愣了好久,终于自己也明白了一点,又忍不住抽泣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李小良哀伤地看着她,伸出左手去:“你,想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吗?” 女孩脸上露出期盼的表情。 “几十年前的事,就忘了它吧……让记忆,就这样散在风里吧……跟我回去……” 中午回宿舍的时候,林海意外地接到了大个儿的电话。 “林海……”大个儿的声音激动地哽咽着:“阿南醒了,醒了!!!” 大家一起往医院赶的时候,不禁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彼此。 难道,真的是那个“巫女”的功劳?怎么可能?!一定是巧合吧!!! 不过,总之,阿南真的醒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精神反应还很弱,但能睁眼,能开口轻声说话,也没有忘记大个儿他们都是谁,所以,相信再过几天,她就能恢复正常了。 前来会诊的专家们脸上都是迷惑不解的表情,同样无法解释奇迹发生的原因,但病人清醒了,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应该高兴的事情吧。 大家都被喜悦包绕着,也就不再去细想什么了。 不消停的是李小良。她在图书馆翻着旧报纸,总算找到一条比较有用的消息:一九七四年,当时本市颇有名气的一对知识分子夫妇,因不堪忍受残酷的迫害,在家服毒自杀,同时死的,还有他们刚满十八岁的女儿……至于三人的尸体是如何安置的,则不得而知了…… 李小良叹着气,回家便一头扎在了网上,在阿南她们学校的论坛上潜了一个晚上的水,才发现学生们中间流传着一个说法:几十年前学校刚建起来的时候,教学用的人体标本远远不够,解剖教研室的老师们便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荒山野岭或刑场附近,将无人认领未被安葬的尸体抬回来,用以解剖制作标本…… 李小良颤抖着手关掉了所有的网页,颓然靠在椅子里,久久地发着呆,垂下的手轻轻拍着脚边黑猫的头。 深夜,阿南又在一个平凡无奇的梦中毫无征兆地醒来,她睁着眼睛,看着病房雪白的天花板。床头灯昏暗的光线里,大个儿伏在她手边的头轻轻地动了一下,抬了起来:“南,怎么醒了?” “嗯。”阿南看着他,眼神里有隐隐的悲伤。 大个儿伸出手去,抚着她的头发:“你还好吧?” 阿南点着头:“只是,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傻瓜……”大个儿笑着:“一切都会好的,乖,继续睡吧。” 之绝望的手 第一章 绝望的手(一) 学校又在扩建了。在宿舍楼的旁边,要盖一座新的教学楼。 每天天还没亮,各种机器的轰鸣声便肆无忌惮地响起,震动着沉睡的学生们的耳膜,一开始便毫不停歇,令人中午已经无法午睡,直到深夜才停止。 所有人都在埋怨学校不顾学生感受,却到底没有谁敢站出来公然抗议。 毕晴的神经衰弱更加地严重了,每天晚上失眠,白天在课堂上频繁打瞌睡,头痛欲裂,心里有着难抑的愤怒,却不知自己可以怎样发泄。 楼下的浴室因为挡住了空间,被拆掉了一间,将剩下的男浴室分割成了两间,空间明显地不够用了,每天下午洗澡的人都拥挤不堪,互相指责,毕晴害怕那样混乱的气氛,每天都挨到十一点,估计已经没什么人去洗澡了,她才端着盆子,慢吞吞地下楼。 头一直都很痛,其实已经很困了,却每天都要在床上挣扎好几给小时才能入睡,没睡多久,就被机器的轰鸣声吵醒。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 她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闭着眼睛冲着水,温暖的水从头上流淌下来,总算缓解了一点头痛,却更加深了困意,她停下擦洗身体的手,扶了一下墙。 猛然一阵极度的恐惧令她惊骇地缩回了手,心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她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冰冷的,僵硬的,什么东西!!! 顾不上脸上的水,毕晴慌忙睁开了眼,紧张地看着自己面前这面墙,什么也没有……只有冷热两排水管而已。她摇了摇头,看来这段时间休息不好,精神太脆弱了,摸到冷水管都把自己吓一跳。 她定了定神,加快了擦洗的速度,弯下腰去搓脚踝的时候,无意间看了一眼外面放衣服的柜子,却突然睁大了眼睛,一股刺骨的寒冷从脚底泛上来,她不敢确定,自己进来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有一双鞋在那里了!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突然碰了她的背一下,她再也忍不住,惊叫了一声,颤抖着跳开身子,确定自己有没有碰到冷水管,慌乱中手向背后一打——这一下她知道自己一定是碰着什么了,冰冷的,僵硬的,细长的东西,回过头去看,却还是什么都没有…… 到底是什么?!毕晴哭了起来,怎么办?!她抖抖索索取下自己的洗澡卡,飞快地向外跑去,胡乱地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头发却不知被什么绊住了,她伸手向背后,想整理一下头发,呼吸却瞬间凝固了…… 绊着她头发的东西,被她攥在了手里,冰冷刺骨,僵硬,还有一点浮肿感,像是一把细长的棍子,绝对超过三根的一把棍子……毕晴大口喘着气,狠狠地甩开了自己的手。 头发被拽得生疼,毕晴被那股力量拽得渐渐往后倒,快要支撑不住自己了,却不敢再去碰后面的东西,那是,那是,那是一只手!!!一只看不见的手!!! 救命!!!她绝望地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砰砰的敲门声响起,毕晴仰着头,望着晃动的门,又是什么?门外又是什么?!她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着,双手徒劳地挣扎,越来越绝望。 “还有人吗?!”门外响起大声的询问,原来是宿管大妈,要来锁浴室了。 “救命……”毕晴的嗓子里挤出微弱的声音。 门开了,宿管大妈拿着一串钥匙站在门口,恼怒地看着衣柜前满脸苍白泪痕未干的女生:“怎么叫这么久也不答应一声?!我还以为没人了!” 毕晴感到头发上的力量一下消失了,她喘着气,抓起自己的东西,也没解释一声,便飞也似地逃出了浴室。 一直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了好几个小时,毕晴都没缓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的神经衰弱到了这样的地步吗?再也不能在这个学校呆下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毕晴便收拾好东西,不理睬同舍们的询问,也没去向老师请假,逃难一样离开了学校。 那天晚上十一点,一群逛街回来的女生一起去洗澡,惊讶地发现衣柜下面的地上摆着一双鞋,积满灰尘的破旧的女式皮鞋。 “什么人啊,这么脏的鞋还到处乱扔。”一个短卷发的女生不耐烦地将鞋踢到一边。 大家有说有笑地洗着澡,短卷发的女生因为动作慢,一直被同伴嘲笑,最后她刚准备穿衣服的时候,其他人已经陆陆续续地走了,她一边擦干身体,一边笑着骂离开的人:“没良心的……”身体却莫名其妙地站立不稳,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林海这周末回了一趟镇上的家,因为爷爷的七十岁生日。 他们家为爷爷设了热闹的生日大宴,许多久未谋面的亲戚都来了。而林海最高兴的,是终于见到了堂哥。 堂哥林云比林海大六岁,是林海伯父的儿子,当年林海去回龙中学上学就是住在他们家,那时候林云在上警校,很少回家,林海也只是从伯父他们嘴里听说他的一些事,根本没亲眼见过他本人。母亲说很小的时候林云还帮着带过林海呢,六岁的孩子,特别懂事,抱着林海坐在小板凳上一动不动,被林海尿了一身。所以林海每次想起这个堂哥都不太好意思,见到他的时候,也局促地不知该说什么。 二十五岁的林云有着跟林海差不多的身高,面容却比他成熟刚毅许多,他看着林海笑了一下,用力拍着他的头:“小子,长这么大了。”林海窘迫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叫:“堂,堂哥……” “哈哈!”林云爽朗地大笑起来:“你小子,见到警察这么害怕,是不是干什么坏事啦?啊?”一番话说得林海总算活了过来,“切!”他也笑了:“警察了不起啦?!” 两兄弟打打闹闹了一阵,很快熟络了起来,林海问:“听说你工作挺忙的,我们学校离你们局不太远,也难见到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林云淡淡一笑:“事实上,我请了两天假——爷爷的生日都不来,像话吗?” “这样……最近还是那么忙?有什么案子?” “你知道,我们有纪律,关于案子的任何事情都不能与外人讨论的。” “就透露一点点都不可以?”林海的好奇心一下被勾起。 林云一摊手,一副无奈却又认真的样子,林海也不好再追问了。 林云走的时候,总算给林海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有时间去找我玩吧。” 林海用对方听不见的声音咕哝着:“我可有的是时间,也得你有时间啊……” 回学校便听猴子说起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就在他们附近的一所大学发生了一起命案,赤身裸体的女学生,被宿管发现死在浴室里,据说死状之恐怖令宿管精神失常住进了医院…… 林海听后在心里默默地问:堂哥在办的案子,说不定就是这个吧? 猴子趴在床沿,冲下铺的林海问:“你猜,那个女生会死成什么样子呢?有没有可能是被奸杀?” 林海的心突然狠狠地紧缩了一下——死状凄惨的女生……他没有办法在想到那样的情景时保持事不关己的平静…… 他皱着眉头,没有再听猴子的胡乱猜测。 之绝望的手 第二章 绝望的手(二) 女尸的脖颈处有明显的瘀痕,法医也确定她全身缺氧,符合窒息而死的表现,同时死者生前处于极度恐惧的状态,应该是突然遭受攻击。至于奸杀的说法——林云工作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的作案手法——女尸的下体曾遭受极重的暴力踢打,当时他看到的是一片血肉模糊……但法医已无法判断她是否被性侵犯过,也未找到jing液标本。 而这个案子的诡异之处在于:现场除了去浴室洗澡的女生以及宿管的脚印之外,再没有找到其他人的;女尸身上,甚至连她脖颈处,除了她自己的指纹,法医一无所获;唯一的可以称为线索的东西,是一双破旧的老式女皮鞋,鞋尖布满血迹,经鉴定为女尸的血,可是,现场并没有这双鞋的鞋印,那么,凶手到底是怎么做到脚不沾地地来踢打受害者的? 这个案子看似简单,很多人都会认为是就在不远处施工的民工们干的——他们有理由这样怀疑吧……林云叹了口气,自己也是农村来的,所以实在很难以接受这种约定俗成式的思想。更何况,正如他在局里的讨论会上坚持说的:“指纹怎么解释?好吧,就算凶手戴着手套,那双鞋怎么解释?他特意不知道从那弄来那么一双破旧的鞋子而且还是女鞋然后穿在脚上然后狠踢那个女生是吗?为什么要这么做?有病啊?还有,脚印呢?脚印哪去了?” 不过无论如何,逃脱不了嫌疑的民工们被迫搬离了他们在校园里临时搭建的宿舍,新教学楼的工程也不得不停止了。 惊魂未定的毕晴在家里也听说了这些消息。 她不禁感到一阵彻骨的心悸与寒冷。 如果……如果那天不是宿管大妈……死的人,会是我吧?! 她浑身颤抖着,缩在沙发的角落里,边摇头边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是那些民工……” 本来就喜欢疑神疑鬼的她更加坚信了——这世上真的有那种东西!那种没有人可以解释得清的可怕的东西! 摊在桌上的报纸被她抓起来揉成一团,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 鬼使神差地,她又从沙发上跳起来,向垃圾桶跑去,重新捡起报纸摊开认真地看起来,在毫不起眼的角落里,有这么一小段话: “如有无法解决之事务,需帮忙请致电。另:酌情收费服务。” 她定定地看着那一串号码,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无比地安心。 “喂?” 李小良难得自己亲自接一次电话。 那边的人很紧张,甚至可以说是濒临崩溃。 “可怜的孩子……”李小良说:“你遇到什么事了?” “真的?真的什么事都可以解决吗?”颤抖的女孩子的声音。 好吧。李小良在心底哀叹一声,看了一眼身旁的黑猫,对女孩子我总是特别心软…… “那要看什么事情了……”李小良漫不经心地笑着。 可几分钟以后她笑不出来了。 那件事情她当然也从报纸上了解到了,只是警方什么都没有透露,但有一点大家都心照不宣——工程停了,民工撤走了,这不明摆着的吗? 李小良当时还恨恨地说了一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但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她可以插手的理由。 可是,如果电话那头那个精神紧张的女孩说的是事实而不是幻觉,那就另当别论了…… “喂。”李小良用脚踢了踢黑猫:“一起去吧,啊?” 黑猫懒洋洋地晃了晃耳朵。 “哎!”李小良一把将它拎起来,逼它看着报纸:“女学生赤身裸体暴毙于浴室!!!看到这样的字眼,你还忍心让我一个人去吗?!啊?!暴毙呃!!!我要是也暴毙了,看你会不会饿死街头!!!” “老大,你能赶紧过来一趟吗?!” 刚躺下来想休息一会,警员小罗就给林云打来电话,他和另外几个同事此时应该还在那所学校看守现场。 当林云赶到学校宿舍楼下时,那里的场面还是一片混乱,有同事们的怒喝声,还有女孩的惨叫声,甚至,林海似乎还听见了某种动物的嘶吼声。这一切在这个略显阴沉的午后令人轰的一声,头就大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云走过去,厉声问道。 小罗一脸苦相地看着他,指着浴室里面:“刚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个疯女生,趁我们不注意偷溜了进去,就死也不肯出来了,就看她在里边儿转悠几圈,突然倒在地上,开始大喊大叫,还不停地掐自己的脖子,我们几个人都冲过去想拉住她,谁知道她带来的那只猫,怎么那么凶,把我们都给抓伤了!” 林云皱着眉头,低头看小罗露在衣袖外的手臂,三道深深的血痕触目惊心。浴室里的女孩还在惨叫,那声音让人听了无法不心寒,同事们一个个脸上都是惊骇的表情。 林云咬了咬嘴唇,紧了紧自己的外套,向浴室里走去。 一个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女生,正在浴室的地板上痛苦不堪地翻滚着,两只纤细无力的手臂,不时地向前推着,像是在反抗着什么,时而又垂下去,护着自己的下半身。林云突然呆了一下,头脑中居然跳出这样一个吓人的想法——这难道就是那天的真实情景?!他的心被一种极大的愤怒与悲悯占据,不禁向那个女生走过去。 “呜——”脚下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叫,林云低头看见一只“黑猫”,事实上他不确定那是猫,因为它比一般的猫要大两倍,简直像一条警犬,而且,发出的叫声也低沉如犬吠,它此刻正弓着腰,全神戒备地盯着林云。 林云摊了摊手,无奈地看着她们,不知道这一人一猫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女孩却突然安静下来,像是昏死过去了一样。 林云心里一惊,正要上前查看,脚边正对他虎视眈眈的黑猫却撇开了他,扭头向女生跑去,跑到主人身边后,用头蹭了蹭她的肩膀。 女生缓慢地睁开眼,揽着黑猫的头,坐了起来。 小罗他们也进来了,几个人莫名其妙又心怀畏惧地看着那一人一猫。 女孩的表情显示出她已经疲倦到了极点,林云原本满腔恼怒突然一下化为乌有,只变成沉声的一句:“你还好吧?” 女孩虚弱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扔给了他。 林云摊开手一看,是一个精致的小瓶子。他疑惑地看着女孩。 “你同事的伤,我很抱歉。”女孩抱着猫,踉跄着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走出几步后她突然回头看着林云:“警官,如果我是你,我会去查查十几年前的旧案子……” 她轻轻一笑,便转头走远了。 几个男人一头雾水地望着远去的女孩的背影,不知谁咕哝了一句,什么呀。 那个小瓶子里倒出来的是金色的粉末,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小罗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态,往自己手臂的伤口上撒了一点点,却发现这东西很能解疼,之前火辣辣的伤口瞬间竟然感觉不到一丝异样了,于是大家也纷纷涂抹了一些,但为防万一,还是去医院打了狂犬疫苗。 打针的护士悄悄问林云:“那是什么动物抓着的啊?我在医院干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古怪的抓痕!” 林云皱了皱眉:“古怪吗?!” 护士肯定地点点头:“那可不是一般的猫狗可以抓出来的!别告诉我你们去动物园跟老虎打架去了!” 整个晚上,林云都被那个奇怪的女生和那只奇怪的猫困扰着,始终无法给自己一个正常合理的解释。 本来案子就一团乱麻纠缠不清了,又突然闯进来神秘的女生和力量可怕的猫,实在令人头疼…… 李小良一回到家便倒在沙发上,不想起来了。 她浑身发着抖,不停地哗哗流着眼泪,一动不动地盯着客厅的墙角。 黑猫趴在她身旁,静静地看着她。 “怎么会……这么残忍……” 李小良喃喃地说着,手指在身下紧攥成拳。 之绝望的手 第三章 绝望的手(三) 一夜没有睡好的林云上班迟到了几分钟,也不知有没有因果关系,反正他于是被叫到了局长办公室。 在走道里他与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擦肩而过。 这个,不是那所学校的校长么? “林云,有另外一个案子需要你去调查,所以,手头的这个案子,你可以先放下来,我会交给别人处理的。”局长的脸上没有表情。 “什么?!”林云差点跳起来:“可是……” 可是局长的眼里写着“就这样”,而不是“好不好”,所以,他默默地闭上嘴,点了点头。 “老大,怎么样?”小罗凑过来。 “行了,你们解放了。”林云将外套摔在椅背上,一屁股坐在椅子里,不再说话。 跟那个校长的来访有关吧? 可恶!!! 没过几天,听小罗他们悄悄议论,那所学校的新教学楼工程,已经重新开始了。 当然,这样的消息,没有登上报纸。 一切,都像被一片巨大的抹布,悄无声息地抹去。 但是,林云还是会时刻记起那天听到的惨叫声,那么凄厉的惨叫声,他没来由地感觉到,事情,还没有结束。 还会死人吗? 浴室已经被封起来了,过不了一天,那里也将成为推土机下的一堆碎片。 林云想起那个女孩说的话,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话。 他去了资料室,跟管理员老张说是正有一个难解的案子,想看看以前有没有类似的例子。 十几年前啊? 他从一九八零年开始找,感觉到自己的大海捞针,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 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眼都看花了,终于在1990年的卷宗里找到了这样一个案子——同样是那所学校,也是在浴室里,不过那时候是男浴室,早上去洗澡的男生发现了衣服残破不堪,血肉模糊的女尸,女尸的下体受到剧烈的暴力踢打,全身多处骨折,死亡原因是窒息……巧合的是,或者说诡异的是,当时结案:奸杀;凶手:民工。因为当时学校也正好有一个新楼的工程,案情戛然而止,具体凶手是谁,没有写,最后如何处理的,没有写,短短一页的记录,夹着一张当时现场的照片。 林云突然浑身僵住了,那双鞋,女尸脚上的那双鞋!!!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仔细去看照片,绝望地发现自己没有看错,那双老旧的破烂的女皮鞋!!!难道这只是巧合吗?! 走出警局时天已经黑了,林云漫无目的地开着车行驶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心底无法控制地泛起一阵一阵的寒意。 为什么案子的结尾那么含糊?回想起前几天早上的事情,他不难想象当时是怎样的状况——再查下去,整整一个建筑队的民工,怎么查?而且,有可能凶手已经消失在茫茫打工族中被淹没了。他们,本来就是没有身份的人,想从中找出凶手,要花多少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工程被停的损失,谁来补偿?最后的凶手吗?他除了命,还能拿出什么?所以,让事情就这样含糊地结束,是最明智的选择,死者家属,可以安抚;学生,可以强制封锁口风;警察,可以通过上级施压——一切,都可以用太极手法,完美地解决。 只是,那死者难以言说的痛,该有多强烈,多悲凄?! 林云将车停在校门口,以访客的身份的登记了一下,走进了学校。 孤零零地立在空地上的浴室,明天便将不复存在了,巨大的推土机停在它的旁边,如张牙舞爪的巨兽。 林云掏出自己随身带的强光小手电,打开了开关。 破烂的木门上贴着可笑的封条,林云伸手想去揭,却意外地发现已经有人揭过了,只不过很好地伪装成依然贴在门上的样子。 林云吃了一惊,手下意识地按了按别在腰间的手枪,另一只手推开了木门。 映入眼帘的,是黑暗中一圈淡淡的蓝光。 他惊骇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是因为蓝光中那似曾相识的一个女孩和一只猫,而是蓝光的上空那一团漆黑的人形的黑影,如墨汁般,比夜幕更黑的黑影,此刻正漂浮在空中,诡异地扭动着。 老实说,林云不知道此刻掏出手枪来能有什么用,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拔出枪来对着那团黑影。 “警察么?哼哼哼……”黑影发出可怖的声音:“可恶的警察……” 虽然看不太清楚黑影的具体样子,林云还是莫名地觉得它正回头“看”着自己,甚至能感觉到它阴森的目光。他举枪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该死,怎么会这么害怕?!无法抑制的冰冷的恐惧,顺着他的小腿在往上爬,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维持这个姿势多久。 “你看看你……”耳边传来令人心暖的声音:“生这么大的气,连凡人都看到你了呢……” “住口!!!”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你是什么东西?!不要跟我说话!!!我不要听你说话!!!” 那漆黑如墨的颜色,又加深了几分。 与此同时,围绕女孩与猫的蓝光,也骤然耀眼了不少。 林云不禁眯了一下眼。 黑影似乎被什么困住了,虽然一直挣扎扭动,却始终无法离开那个位置。 “唉。”蓝光中的女孩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样无助的痛苦,真的,不想让你再一次承受呢……” “你看,我实在是太善良了吧。” “不像你,明明知道那种痛苦多么可怕,却要别人也同样去承受……” “说起来,你真是自私呢……”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黑影凄厉地大叫着,扭动的力量却在明显地减弱。 “本来,你可以选择让这种痛苦终结,可以平静安详地去另一个世界,却为了什么,一定要坚持留在这里受苦呢?这么多年来,到底是你比较苦,还是他们比较苦?好不容易幻化出来的手脚,不去惩罚有罪的人,却对同样无辜的人下手,是为了什么?真是狠毒啊……” “我不是……”黑影的叫声也渐渐弱了下来,终于变成了呜咽。 “离开吧,离开这个虚伪、冷酷的世界,离开伤害你的人,飞吧,飞向没有痛苦的地方,飞向幸福的彼岸……” 女孩温柔的声音吟哦着,林云惊讶地看着那团黑影渐渐变淡,最后消失在蓝光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欣慰地笑了起来。 之绝望的手 第四章 绝望的手(四) 却发现那圈蓝光攸地消失了。有什么东西正急速地冲他扑了过来,他吓了一跳,但毕竟训练有素,飞快地向一旁闪开了,尽管如此,肩头还是传来外套被撕烂的声音。 “等一下!”黑暗中女孩的轻喝声响起,林云感觉到自己肩头有东西落下来,耳边有动物不满的低吼声。 林云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手电,看见女孩已经走到他身边,脸上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令我刮目相看呢警官,居然还会再来这里。” “这么说,你查到什么了?” 林云戒备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女孩突然朝他抬起了左手,似乎想要触摸他的脸。 林云却猛地一抬手,挡住了他,肩头的黑猫在他耳边发出威胁的吼声。 “放轻松一点~”女孩开心地大笑起来:“我只是想,跟你握个手而已。” “不必了。”林云冷冷地说。敏锐的他已经看到,女孩左手大拇指上,有一个蓝色的诡异的图案,职业的敏感告诉他,还是不要让她随便接触自己好。 “唉……”李小良叹了一口气。 她在心底暗骂,真是不好摆平呢……怎么办? 早知道,就该学一点武艺,碰到不合作的人,就先把他暴打一顿,打昏了再消除记忆,就省事儿多了!她心里想着。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她也懒得再跟这个人纠缠下去。 不过……她转了转眼珠,虽然他对自己心存戒心,却没什么恶意,以他的职业便利,如果可以为自己所用,倒也不错……交个朋友吧。 “嘿~”李小良露出自认为最迷人的微笑:“可以,请我吃晚饭吗?” 林云坐在椅子里,一脸郁闷地盯着桌子对面那只黑猫——它正旁若无人地享用着一大盘半熟牛排,而它的主人,此刻却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他开始强烈地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只有梦里才会出现如此怪诞的情节吧:他莫名其妙地去了犯罪现场,看见了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情景,而此刻,他正在请一只猫吃牛排……肯定是在做梦,肯定的,他不用掐自己都知道。 可是,掐了自己之后便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 幸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所以那个女孩一直呼呼睡到了凌晨。而那只黑猫已经用完了大餐,一边用爪子剔牙,一边看着主人,偶尔也扭头看看林云。 好吧,既然猫都这么体贴人,他更没有理由叫醒她了吧。 李小良醒来之后靠在椅背上又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一会儿之后她睁开眼去看对面那个男人。 嗯,没有什么好奇心的男人,要么就是推理能力太强,不用怎么解释自己就把事情来回来去想明白了。警察的话,后者可能性大一点吧? “喂~”她开口道:“想问什么的话,我多少可以说一点哦,交换条件是你的名字。” 男人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了过来。 “林……云?”李小良轻扬了一下眉毛,他跟那个什么林海,有什么关系? 这么想来,仔细一看,倒真有几分相似呢…… 有意思……她笑了起来。 男人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喂~”李小良隔着桌子踢了踢他的脚:“林警官,以后就是朋友了啊,有需要帮忙的话我会去找你哦!” 林云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他紧盯着对面的女孩:“听着,你有你做事的方法,我是无法理解,但我尊重你,不过,我也有我做事的方法,我们,不需要互相帮什么忙,ok?!” “喂,喂,喂!”女孩露出沮丧的表情:“怎么这么不够朋友啊?!似乎刚才我也算帮了你的一点忙呃……” “不好意思。”林云站起身来:“不必我送你回家了吧。” “难道,你不想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吗?” 女孩的话像重锤一样,敲了一下林云的心。 “我,可以画出他们的样子,三个……” 林云举起了右手,示意她停止:“我,会用自己的力量,查出来的。” 其实林云是在生气。为什么,为什么要靠一种神秘的力量才能解决这件事情?!如果当时继续查下去,等到终于将凶手绳之以法,那个人,也是可以安息的吧?也就不会发生现在的悲剧吧? 他受的是唯物主义的教育,此刻却前所未有地怀疑起一切来,也不禁羡慕那个拥有神秘力量的女孩,羡慕她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化解一场悲剧。 可是,离去的人,还是会有不甘吧? 而如果真的让那个女孩画出凶手的样子,找到他们,又能怎样?陈年旧案再翻出来审,有多少人会愿意? 工作这么多年,他见过的事也不少了,偶尔,也会觉得无奈与愤怒,但像今天这样,愤怒中带悲伤,悲愤地想打破什么,毁灭什么,还是第一次。 他一拳砸在路边的电线杆上,痛苦地弯下了腰。 远处,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了他很久。 “真是个正直的人呢。” 李小良走在回家的路上,对肩头的黑猫说着。 “也不知道是哪个臭老头说过,世界再令人绝望,也总还是有美好的东西,值得去拯救……” 之拳击馆事件 第一章 拳击馆事件(一) 学校附近的小街最近出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老人,胡须花白,面容清瘦,长衫飘飘,颇有仙风道骨的意味。他在秋风四起的黄昏往街口一坐,拉一曲二胡。从小磨咖啡馆里出来的情侣们常被那苍凉的二胡声弄得败兴而归。 林海每次从老人身边走过,都会在不远处站定身子,靠在街角,默默地听上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那不知名儿的曲子总令他心中有莫名的共鸣,仿佛那是一种召唤,来自比他生命的起源还要久远的一种召唤,他听着听着脑中就会出现崇山峻岭中一角楼台轩榭的幻象,那是很诡异的一种感觉。 那个老人从未在自己面前摆上什么小碗小盆之类的器具,所以,过往被他的曲子偶然感动的行人,捏着手里的零钱站在他面前,显得很无措,他们无措了一会儿之后只好默然地离开了。 林海却是一次也没有动过那样的念头,下意识里他就认为,似乎那是对如此仙风道骨的老人的一种亵渎。 他对那个老人有着神奇的亲近感。 所以可以理解,他那天会有多么的愤怒—— 也是那样一个黄昏,二胡声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响起,他惊讶地发现那个老人正被一个女孩逼在墙角,只听见女孩在高声叫喊着什么,远远看去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而老人可怜兮兮地缩在墙角,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 林海当时不知哪来的勇气——他平时可不是那种习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想也没想就冲上去了,“喂!”他粗暴地拉开了那个女孩:“你在干什么?!” …… …… @#$%&…… 那是…… 想起来了…… 那个不负责任的学姐…… 此刻对方正在用百思不得其解的愕然表情看着他,林海竟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那个……他扭头去看那个“可怜”的老人,没料到后者竟然也是一副与学姐同样的表情,定定地看着他,张大了嘴巴。 林海的脑袋出现了暂时的短路。 直觉告诉他,他管错闲事了。 果然,两个当事人茫然地互相看了一眼,女孩拉起老人的手臂就走了。 林海抬头再去看他们的时候,只看到两个在夜色里飞速远去的背影。似乎那个老人还回头冲他开心地咧嘴笑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事??? 林海心想,罢了,他们一定当我是神经病。 走出好远了,白胡子老头在李小良身边还是呵呵呵笑个不停。 李小良恨恨地甩开了他的手,怒视着他:“笑死啊笑!” 老人却一点也不生气,兀自继续笑着。 李小良双手一叉腰:“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喂!”老人一抹脸不笑了,故作严肃起来:“好歹我也是个长辈,小时候没人教过你吗?啊?见到长辈要尊称‘您’!” “切~~~”李小良不屑地撇了撇嘴。 “唉……”老人摇头晃脑地往前走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现在的小青年真是……不过,说起来,刚才那个后生仔就不错……” “喂!”李小良追上他:“有完没完,那两个家伙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算计来算计去非得把他们算计进来?!” “唔……”老人一捋胡须:“天机——不可泄露……” “那!”李小良鼓着脸:“好吧,这件事情我自己去搞定,拜托你,不要再天天去校门口拉那个破弦了好不好?!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啊?!” “不是——”老人一本正经地摇着头:“那件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突然间,有一些感触,去那里思考人生罢了……” “你!!!”李小良抬手指着他:“你行,明天我把乌蒙放出来咬你,看你怎么办!” “哎呀……”老人看着李小良走上自家的楼梯,在原地跺着脚:“真是个狠心的丫头!” 一直看到那个窗口有灯光亮起,老人才慢慢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唉,如果真把他放出来的话……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也罢,暂时就这样吧…… 李小良把鞋子甩在门口,光着脚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边走边仰头咕咚喝着水,还不忘趁停下来喘气的工夫大叫:“气死我了!!!” “年纪这么大,胡子一大把,也不知道丢人!!!” “过分的是,居然自己真的要跟那俩兄弟扯在一起了!!!” “什么破齿轮呀?!我才不管它转不转……李小良什么时候听从过命运的安排啊?!” “啊?!”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把刚才想的一字一句都说出来了。 所以黑猫一直在离她一米之外的范围内围着她转圈,并且用极其惊骇的眼神看着它癫狂的主人。 注意到了它的李小良停止了走动。 “对了,你明天得跟我出去一趟。” 黑猫也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她。 “事实上~”李小良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我是说如果他明天还在那拉二胡,你就去帮我把他咬跑!!!哈哈哈……咦?” 猫全身的毛突然竖了起来,它埋着头,周身冒着奇怪的白烟。 “呃?”李小良的眼角耷拉了下来,所谓气得直冒烟,就是这个情况吧? “开玩笑的啦……” 她垂下手,一摇一摆地走向厨房,也不管地上那只满含怨念的猫。 “其实,我是说,你们总这样不见面也不是办法,怎么说他也是……” 偷偷看一眼客厅,黑猫却已经不见踪影。 “……你以前的主人呀……” “唉……”李小良叹了一口气,到底是为什么嘛,这天底下难道真的有天生的仇家么? 林海觉得自己最近的日子过得有点神奇。 林云突然打电话过来说“这个周末有空,要不要一起去爬山?”听着他兴致勃勃的语气,林海没好意思拒绝。 已经是秋天了啊…… 市郊的群山上到处都有枫叶那红艳的影子。他们坐在山顶的凉亭里,环顾四周连绵不绝的山峦,不禁沉默了。 夕阳的光辉从远处照射过来,凉亭脚下的石板路染上了一片金色,林海有点豪迈地想,所谓金銮宝殿,也不过如此吧。 再看林云,却依然是在眉宇间凝结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愁闷,爬了一下午的山,都没有化开。 那个案子也不知道查得怎么样了,看报纸上写的,似乎是不了了之。 哥他,是在烦这件事么? “哥?”林海拍了一下他的背。 林云从沉思中反应过来,冲他笑了一下。 “想什么呢?” “呵。”林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亭子里有人席地而坐,开始准备享用野餐了。 “喂,饿不饿?”良久,林云朝林海扬了扬下巴:“下去吧?” “嗯。” 刚起身,十几级石阶以下的拐角处,突然有人影出现:“嗨,林警官!!!” 来人兴奋地朝林云挥手。 林海看着他哥脸上的愁云瞬间增浓了不少,并且还多了万分无奈。 林云皱紧眉头看着满头大汗小跑上来的女孩,心虚地环顾了一下她四周,没有发现动物的影子,竟然悄悄松了一口气。 “什么事?”他板着脸问。 却愕然发现身边的堂弟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好像,好像见到了怪物…… 他用手肘杵了杵林海:“你们认识???” 李小良抚掌大笑起来。 既然都已经牵扯上了,不如就先发制人吧……反正目前为止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利于自己的情况…… “喂,林警官。”她抬手搭上林云的肩膀:“这么巧你也来爬山?一起吃晚饭啊……” “……” “……” 夜幕中无语的两个男人。 “事实上,想让林警官介绍一间好一点的拳击馆。” 两个男人一脸绿色地看着对面那个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鸡爪一边说话的女人。 点菜的时候她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宣称:“二十岁以后要多吃鸡爪,才能多抓钱呀!……” “那么……”林海弱弱地问:“二十岁以前吃什么?” “吃头啊,多吃头!鸡头,鸭头,鱼头,猪头……才会更加聪明一点!”对方白了他一眼。 “哈哈……”林云突然笑起来,并且敲了一下林海的头。 “什么?拳击馆?!” “嗯。”李小良低下头去喝汤。 “为什么?!” “因为……”小女孩抬起眼睛,阴森森地笑:“突然想学了……” 林云不知为何觉得头皮发麻,心里说着:恐怖的女人,有只猫还不够…… 不过……脑中莫名地回想起她在地板上来回翻滚的痛苦样子。 “好吧,我想想。” “喂,林海同学也去吧!” 正把自己当成事外人,只顾埋头吃饭的林海被猛然伸到眼前的惨白的鸡爪吓了一大跳。 “为什么……是我???”他哭丧着脸。 林云忍不住暗笑:“对了,你也去吧,没错,很好……” 郁闷的林海之后一直在问:“是我看起来比较纤弱吗?!” “我们可以一起回学校啊!”李小良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吧,就这么决定啦!林海,你们一起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林云推了弟弟一把,冲他挤了挤眼。 唉…… 到底还是无忧无虑的学生呢。没事的时候一副单纯无邪的样子…… 那个女孩看起来,应该是对林海有意思的吧? 关于林海初中的事情,他也听家里人说过,母亲让他千万不要再在弟弟面前提起——那也许会是他一生不可磨灭的痛吧? 如果真的可以再次找到令他付出真心的人,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 只是,这个人也未免太……神秘了点,林海能承受得住么? 他不禁觉得有趣,那样一个女孩,说不定真的可以搞定林海呢……就算搞不定,那也会是林海人生一段非常精彩的经历吧?…… “哎,林海同学!” 李小良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在马路上一蹦一跳地走。 “你干嘛走那么快!” 在前面闷头赶路的林海回过头来,脸上依然是郁闷无比的表情。 李小良跳到他面前,仰起头看他。 “事实上,学姐,我怎么每次一见到你就会有种不好的预感?” “哦——那是因为,咳咳,我比较习惯给人类带来灾难……”李小良故意压低嗓子说着。 唉……就算消除记忆,刻在心灵深处的东西,还是没有那么轻易就被抹去吧…… “那个,你是不是曾经被抛弃过?”李小良大大咧咧地问。 “什么?”男生莫名其妙地低头看她。 “因为,你好像对上次我扔下你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呢!” “那个是……”林海一时语塞。 被抛弃? 如果一定要说是抛弃的话…… 自己爱的人突然离开,那样的事情,似乎有过不止一回呢…… 男生的眼底掠过深深的痛楚,但是转瞬即逝。 李小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开玩笑的啦!”她打了一下林海的手臂。 “哎,我不住校,你自己回去哦~~~~” “呃?”林海惊讶地看着她:“那,你住哪里?我要送你回去啊……” “不用了,街对面就是啦,你回去吧!”李小良已经跑开了,远远地朝他挥手:“说好了哦,要一起去学拳击!” 林海无奈地看她蹦跳着消失的背影,摇了摇头。 怎么办,真的要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