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屌丝人生》 第二章 第1节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我忘了告诉你,也许你不知道,我这人特胆小。 虽说当兵是为了保卫祖国,可我当时心里压根就没有那样想,因为我还是挺怕死的。 那年头,我高中毕业后没事情可做,大学虽然恢复了,可要靠组织推荐才能入学。没有关系,特别是像我们这类人渣,做梦去吧!如果我是个女孩,有丑妹那样的脸蛋,也许还有一点希望。镇里那两个上海女知青,谁不知道她们就是靠着那漂亮的脸蛋,英勇献身给组织而换来上大学的通行证? 又扯远了点。 我坐上那闷罐车摇摇晃晃在铁路上憋了一个多星期,终于来到了部队。 下到连队的第一天,趁着傍晚一点自由活动时间,我就在营区里到处寻找防空洞,担心大海对面敌军的炮弹。 防空洞没找到,却发现整个营区像座疯人院,高高的围墙沿着山腰巨蟒般游走,盘绕成一个大圈,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山上的蚊子真他妈的多如牛毛大如蜻蜓,又是那么无微不至的热情,不停地亲吻我。 山脚下,零星点点的渔火羊粪般散落在海面,辽阔的大海一望无际,海的尽头是长期被台湾国民党军队占据的金门岛。 山上聚居着一个观察指挥所,一百多号人。 下到连队,正好赶上了连队建围墙。我们在大围墙内又砌出一个一个的小圈,将整座山头圈成一个大蜂窝。 我那呆子脑袋又开始发懵。纳闷着,大围墙那么牢固,干嘛还要围那么多的小围墙?难道这海防前沿的敌情那么严重?我真有点不寒而栗,不希望将这一百多斤那么早就贡献给祖国,毕竟我还没有结婚娶老婆,心中还老是惦记着孩童时代的丑妹。 后来听老兵们说,连队有个战士在一次看了电影《女篮五号》后,电影里那些女运动员们袒胸露腿,挺拔诱人的胸部,让他怎么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欲火。第二天站岗时,发现一名放牛的村姑,便上前与她来了个热烈的拥抱。 在一场轰轰烈烈的批判会之后,他终于认识到自己已彻底变修、变质,当晚往枕头下压了张"要与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彻底决裂,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的字条,淡定地用一梭子弹将头穿了个稀巴烂。 就这一抱,抱出了整个围墙的伟大工程。 从此,王政委宣布:围围墙。——山下有女人!和女人这玩意拉关系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拔不出。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第二章 第2节 初识小白鸽 结束了新兵连三个月的生活,我也荣幸地加入到围墙工程的大军。 三伏天,混帐的阳光真毒辣,工地上如同一个烤地瓜的大火炉。 那天,一名女兵刚从师部医院培训归队,来到工地巡诊。她背着药箱,披了件白大褂,走路一蹦一跳的,分外惹眼。 我不知她的名字,只听见大家都叫她"小白鸽"。 她好象不在乎别人叫她这样的绰号,谁叫小白鸽她都响响亮亮地答应,似乎引此而自豪。 山头上的军营里见到老母猪都是双眼皮,何况面前出现一位水灵灵、活脱脱的女兵。 我擦一下额上的汗水,借机用饥渴的眼光,扫描到她的身上,仔细上下打量一番。 她的确是只小白鸽。 好像在哪见过,有一种亲切感,真像我梦中的丑妹。圆圆的脸蛋上,小巧的鼻梁十分诱人,园园的杏仁小嘴性感十足,一双惊惊诧诧的黑眼珠子,一旦盯向你,包你浑身如沐春风,全身发酥。一副玲珑的身段,外罩一件白大褂,快乐地在工地上飞来飞去,吸引着一个个饿狼般大兵们的眼球。 我发呆地注视着她跳来跳去为别人送药,忽然觉得脚被什么东西狠狠蜇了一口,一看是一块条石搁在了我的脚上。 "他妈的,眼睛都长哪儿了!" 我痛地惊叫一声。 (>_<)!!! 四个傻看小白鸽的混球这才慌忙抬走条石。 我被人架到一旁的松树下,脱袜子时这才发现脚大拇指的指甲翻了过来。 "白鸽!快过来,这里有人受伤了。"刚才架着我的那个家伙朝着女兵喊道。 女兵一蹦一跳过来,蹲在我面前。 有一股暗淡的清香渗入我的鼻腔,溶进我的细胞层。那不是花露水,因为战士不准用花露水,那清香来自她的体内。 "怎么嘞,怎么嘞,眼睛长哪儿了?想偷懒可不能找这种办法呀!" "妈的!痛死老子了还开玩笑。" 我心里这么想,可不敢说出来,毕竟我还是个新兵。 "白鸽,伤着骨头没有?" "怎么嘞,你新兵蛋子也敢叫我白鸽?痛吗?" "不都这样叫着吗?指甲都翻过来了还会不痛?" "怎么嘞,我没有名字?" "你没挂牌牌,我咋知道你叫什么。唉哟,轻点行吗?" "放心,不会弄痛你的。你就叫我宫月好了。" 她熟练地打开身旁的药箱,翻出一把银晃晃的剪子,三下五除二,干净利索地将我脚指甲剪了下来。 "噢,龚月,怎么指甲都给剪掉了?" "哎呀呀,不是龚。是宫,子宫的......唉,就是文化宫的宫。可大伙儿都爱叫我小白鸽。" 小白鸽说着,尴尬地笑了,笑得如此迷人,那副小圆脸上堆起了两片红云。 她的笑,象是给我注射了一针阿托品。 我脸红了。有点徬徨无助,想找点话岔,可一时笨得像头猪,顺手捡根树枝在地上胡画起来。 包扎好伤口,宫月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诧异地看了我良久。 "这几天小心不要让伤口进水,引起发炎。"她合上药箱盖子。 "老家在哪?怎么嘞,好像在哪见过?才发现你顶像英雄严伟才。" "江西。" "你也是江西老表?"宫月似乎对我显得有些兴趣。她随手搬来一块石头,放在我身旁,侧身而坐。 "老家江西哪里?" "江西九江。" "哟,这么说我们越来越近了。"宫月似乎有些兴奋。 "白鸽,那边又一个中暑了。还不快去看看。"远处一个老兵喊道。 "好的,我马上就来。" 真他妈的操蛋!那混账中暑也不选个时间。 (`_′)ゞ。 我心里十分恼火,希望能与宫月多聊一阵子。 宫月伸手在我的大腿上拍了拍,像是在欣赏她心爱的宠物。 "看来我们很有缘分啰。有空我们再好好聊聊,小老乡。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弛。" "张弛?嗯,很好的名字,有张有弛。" 说罢,她又利落地打开药箱,在小箱子里翻来翻去,找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几粒棕色的小药丸。 "天气热,注意中暑。这是仁丹,你把它吃掉。" 随着一阵"咯咯"的笑声,像只白鸽天使,她从我身旁飞走了。 第二章 第3节 我们被冷藏起来 围墙由尽一色的花岗岩石条砌成,围得很高也挺牢,只在下山靠公路处留了个大门,门口建了个岗亭,亭内摆了个哨兵,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平日里就算一只老鼠也休想通过。 围墙围定后,我们如同酒窖的酒桶被冷藏起来。从此,总算有个不受外界干扰的真空环境了。 这样一来,大家就有充裕的时间吹牛皮了。什么《一只绣花鞋》、《绿色的尸体》、《第二次握手》等手抄本的故事,每天被炒剩饭般地重复,几乎人人会背。后来不知从哪里传入了一本《少女的心》,像鸦片般刺激着山头上一伙血气方刚的年青人,看得大伙儿一个个野性激荡,搅得晚间宿舍的高低双人床,彻夜吱吱作响。 一天,班里的新兵王小东值班,可能是又暗自重温了《少女的心》手抄本,找不到发泄体内力比多的渠道,将双眼目不转睛地死死贴在望远镜上,盯着山下的一个目标,大家还以为发现了什么重大敌情。 问了他几声,可能是太全神贯注,没有回答。 班长一把扯开王小东,自己凑上那架的望远镜,看了半天,眼球也被望远镜紧紧吸住。 " 班长,山下发现了什么?" "没,没什么。大家干自己的活。" 后来,我才从王小东那里私下了解到,他们盯住了山下一间茅房里,一个正在大大咧咧上厕所的村姑。 原来,自围墙围好后,班里的老兵发明了一项奇妙的乐趣:用那四十倍的望远镜,观察到了山下有一间半敞开的渔民厕所,他们将望远镜中的十字座标对准在厕所的茅坑上,从此,那个坐标位置时常会呈现出意想不到的视觉盛宴。 不瞒你说,这一重大发现,对我们来说,远远超过了当年哥伦布发现新大路。 值班之余,大家每日都享受着视觉大餐。随着审美的疲劳,搜索的目标范围逐步扩大至沿海渔村及金门诸岛,可供观察的目标应有尽有,给了我们变化多端而又经久不衰的乐趣。 观察最多的目标,除了山下的那间茅房外就要数金门广播站了。那几个女兵,可能是播音员,常披头散发到海边漫步,或在海滩游泳玩耍。透过四十倍的望远镜,可清晰看到她们的长长蓄发和那红色三点式游泳服里裹着两个圆鼓鼓的东西,看后总能让人兴奋不已,夜不能寐。 宫月也常来我们这里观光。 一次,宫月提出让我带她上观察站看望远镜。 老兵王刚将那架望远镜对准山下的一个目标,让宫月观赏,只见她双眼紧贴在那架望远镜上,刚看一下,身子立马摇摇晃晃,说是中暑了头昏又恶心。 原来,那该死的王刚,将那四十倍的望远镜对准了山下那间茅房正在上厕所的一个老头。 从此,她再也没提让我领她来观察站看望远镜的事。 第二章 第4节 小白鸽已经不属于卫生队 围墙围好后,去卫生队看病的人特别增多了。 不知平时壮实如牛的军人哪来那么多病。卫生队医道又突然不行,总不能药到病除。 卫生队长曾多次对各连队的头头大喊:加点油水!为节约不要命啦? 你绝对会想不到,谁知伙食越好,病号反却越有增无减。 据说从精神病院进修回来的王军医,在分析研究各种病情一个月后,向卫生队长进言,提出让宫月去各单位巡诊,保证病号可减少一半。 队长愣看王军医半晌,不解其意。考虑到他刚从精神病院进修回来,也许有何新医道,就采纳了他的建议,同意试试看。 事情果然如王军医所料,看病人数减少了百分之九十九。当然这下可忙坏了宫月。她奔走各处,慷慨奉送感冒片、癣药水、棉签、胶布、风油精、伤湿止痛膏之类,让每个病容满面的来者,立即精神焕发,百病消除。 宫月与我认识后,来我们这边也分外勤些。 我发现她特别来劲,整天穿着白大褂一飞一飞的。这边叫:小白鸽!她飞到这边。那边叫:白鸽子!她飞到那边。周身像是上足了发条。 小白鸽已经不属于卫生队,而是属于山顶所有的人。 尽管每个人表面装着满不在乎,可大家的眼睛都在追随那大白褂子一飘一飘。 一次,我们连队正好举行实弹射击,就在那紧要关头,宫月那精灵出现了,像是一道白色的闪电,害得我们班实弹考核拿了个大烧饼。 由于是老乡的关系,我和宫月来往比较频繁。 这天,宫月又以送老鼠药的名义来到我们连队。 我正闲得无聊,待在连队会议室,苦思冥想创作我的一篇散文"军人的爱",准备向军区《前线报》投稿。 宫月破门而入,"哈哈!小老乡,我就知道你又在这里搞创作了。" "谈不算什么创作,只不过在打发日子。" "最近上面要求开展灭鼠活动,我来送老鼠药给你们连队。对了,前几天我拜读了你在《前线报》上的大作,看来,你想当中国的高尔基呀?" (o)! "你是说那篇散文《战士的情怀》?" "没错,写出了军人魂。" "老乡你过奖了。"我收起手边的稿纸,从军包里拿出一本日记本。 我抽出夹在日记本中一张妹妹寄来的照片给她看。妹妹一身绿色军装,只是没有红色的领章与帽徽,摆出一个乘风破浪,高歌猛进的pose。 宫月一看,她大吃一惊,(@_@):"怎么嘞!我该没有散失的姐妹吧?" 说罢,宫月随手从宽大的裤袋里掏出一包饼干,"给你,你的胃不好,饿时吃几块"。 "你咋知道我的胃不好?"我有些纳闷。 "难道你忘了,半个月前,你到我们所里找王军医拿过胃药。" 我一时激动万分,真他妈的险些没有流出眼泪。胃痛在食堂吃了几天猫食般的病号饭,远远比不上这包饼干来得令我感动。 此后,我们接触更多了。每次见面,她都变魔术似地掏出一小盒蜜饯、半袋鱼皮花生什么的给我。 她是,从不会缺钱花,所以我也就心安理得,来者不拒。不过,我也偶尔拿点《第二次握手》等之类手抄本给她,可她借去后从来不还。 一天,宫月巡诊来到我们营房时,我问起她借走的那本手抄本。你猜她怎么说?她就把漂亮的眼睛瞪圆。 (o_o),"怎么嘞,你不想进步吗?烧了。" 完全摆出一副老兵的神态。 第二章 第5节 终于有机会走出围墙 终于轮到了我下山的日子。 那天是周末,我醒的特别早。上山憋了大半年,终于有机会走出围墙,到山下的小镇里转一转,当然激动不已。 我将那套军服头天晚上用开水杯熨烫的笔挺笔挺,换了双崭新的解放鞋。 匆匆吃过早饭,我来到的围墙大门口,等候着下山采购的汽车。 朝霞洒满了晚秋的山顶,远处片片红叶,似朵朵彩云,几团还未散尽的云朵,荡漾在山谷,是那样的悠闲自在。 "哔哔、哔哔!"两声刺耳的汽车喇叭,像两声响屁,招呼着我赶紧上车。 我急忙跑到车厢后方,抓起车厢后门,一个鲤鱼翻身,跃进车内,险些跌倒。 "别着急,小心点!"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车厢里响起。 我扭头一看,原来是宫月。 "白鸽,怎么你今天也下山?" "难道我就不能下山?" (-_),宫月朝我扮了个鬼脸,随即为我挪开了个座位。 "你就坐这!"好像是道命令。 我被一股强大的磁场吸引,身不由己地一屁股贴在宫月身旁。 原本一位紧靠着宫月身旁揩油的小白脸,如同一只藏獒,忠诚地护卫着它的主人。见我的到来,凶狠狠地朝着我射来一道目光。 "老乡,这是你第几次下山?" "还第几次呢?能够轮到我就不错了。" 宫月用手理了下我肩上的军用挎包带,用欣赏的眼光反复打量着我,像是在审视一件艺术品。 "怎么呢,准备下山相亲去呀?打扮成这样亮?" (_),我一时感到自己那双穿着新鞋的脚没地方藏,双手不时地抹着裤腿上那两条昨晚被熨烫的笔挺笔挺的裤缝。 "哈哈!头一次下山都是这样的,记得我第一次下山,激动地我整个晚上都失眠。"宫月那精灵真聪明,可能发现了我的拘谨,笑着安慰道。 汽车在山路上真他妈的像跳迪斯科般颠簸摇晃了一个来小时,终于驶进了一座小镇。 "听好了,汽车准十一点返回,大家必须在十一点前来到这里等候。否则,晚了自己走回山头!"驾驶员来到车后,以盛气临人的口吻宣布。 他妈的像汽车是他家的! "草泥马!一个车夫架子还那么大。"我心里暗暗骂道。 车上十来个士兵,随即如同下水饺般一个个滑到车下。 我与宫月最后下车,考虑到她是一位女兵,我应该彰显一下男士的风度。在女孩子面前应该表现一下,我当时的确这么想。 "小心点,白鸽。"说罢,我拉住宫月的右手,准备搀扶着她跳下车厢。 "白鸽,跳下来,我接着你。"我朝车下一看,那小白脸正张开着双臂,向着宫月献殷勤。 "谢谢!" 宫月没有理睬小白脸,回头给我报以一个微笑,。 _ 。。。 她将那只细腻、润滑的粉手将手伸给了我,我当时真有点舍不得放开! 第二章 第6节 混球小白脸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高厝小镇,一条铺满青石板的街道,将人引向遥远的年代。 街道两旁的房屋,斑驳的墙壁上"大海航行靠舵手 干革命靠思想","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等标语口号尽管被时光洗刷,仍依稀可见。 我们一行十来人,前后拥簇着宫月,挤进街道的人流中。 那浑球小白脸,一路上不停地向着宫月献媚,又是买冰棒,又是买汽水递给她。我真想上前给他一拳。 宫月似乎厌倦了这些,但仍来者不拒。 你看得出来,我理所当然感到有些失落,毕竟我口袋里没有那么多钱。于是,便放慢脚步,独自落在后面。 宫月接过小白脸的那瓶汽水,回头看了看我,"老乡,我口不渴,接着,给你。"说着,将手中的那瓶汽水朝我一扔。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汽水瓶"啪"地一声,掉在青石板上,汽水溅得我一裤脚。 "对不起,白鸽,没接住,可惜了。" (._.)。。。。。。 我虽嘴上那么说,心里比喝了那瓶汽水更有滋味。我偷偷看了一眼那混球小白脸,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 在小镇上逛了一段时间,不知是想摆脱那小白脸的过于热亲,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宫月突然提出,要我陪她去一家供销社看看。 供销社里,有南货北货、五金食杂、农药化肥等,虽品种单一,但还算比较齐全。 我随宫月来到一组柜台前。 宫月看着柜台上一匹匹各色花布,摸了又摸,看了又看。 "老乡,你说我穿这样的衣服好看吗?"宫月扯起一段花布,问。 我敷衍地点了下脑袋。 "唉,好看。" "那这块布料做衣服呢?" "也好看。" 宫月又走到另一边,指着柜台里面的一款围巾。 "你觉得我戴上这个围巾如何?" "很不错!"我头也没抬,说着。 "你呀!看你根本没把我的话当回事。"说着,她轻轻拧了一下我的胳膊。 "我是认为都好看。不过,最好看的还是我们军装。" "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单调乏味。不像我们女孩子,生活丰富多彩。" "这条围巾的确好看,来,我买一条送给你。"我伸手在裤子口袋里,摸了一摸那饥饿干瘪的钱包,每月六元的士兵津贴,始终无法将它填饱。 "这围巾多少钱,我买一条。"我毫不犹豫地掏出钱包,朝着商店里的售货员喊道,充满了绅士的风度。 宫月一把夺下我的钱包,两只美丽的大眼朝我一瞪,(◎_◎)。 "你想让我犯错误哇?我们当兵的何时敢围这样的围巾?" 第二章 第7节 艺术照 在供销社足足磨蹭了半个小时。 最终,宫月终于下定了决心,选购一枚精巧的塑料发夹。同时,她还为我买了一支英雄牌钢笔,说是我整日爱写东西,该换一支好一点的钢笔。 我趁着宫月没注意,买下那条红色的围巾,悄悄塞进了她肩上的军包。我可要告诉你,我送她那条围巾绝没有别的不可告人勾当,仅仅是为了感谢她送给我的那只钢笔。 走出供销社,我提出要到照相馆照张彩照寄回家,以便光宗耀祖一番。 宫月立马表示赞同。"走,我也想照张彩照寄给我爷爷与老爸。" "怎么?就不寄给你妈了?" 宫月低拉着脑袋,摇了摇头,"说实在的,我根本对母亲没有多大的印象了,自小她就离开了我。" 看到宫月一脸的忧伤,我不好继续追问,便拉着她的手走进一家照相馆。 照像馆工作人员正在看报。 喊了几声,那混球才勉强抬起脑袋,仍耷拉着眼皮。"你们俩是订婚照还是结婚照?" 我尴尬地瞪了那人一眼。"瞎扯什么,我们是来拍个人照。" "那好。给你们拍个艺术照吧!"说罢,工作人员领着我们走进厅后的一间摄影室。 我环顾四周,几幅巨大的油彩画靠墙而立,一副是城楼,一副是几面红旗下一艘乘风破浪的船只,另几幅也都是些红通通的背景图画。 "宫月,拍个艺术照吧,做个纪念。"说罢,我指着那幅的油画,"就用它做背景。" "你手里应该拿个什么东西?否则太单调了。"宫月一旁提醒到。 "你们两个合影还是一个人独自照?"工作人员盯着我与宫月。 宫月只是含笑地从一堆道具中,选出一杆木制冲锋枪。 "我看这个道具不错,我爱北京。" "我们分开各照各自的。"我说。 我走到摄影灯前,宫月一会儿上前为我理了理头发,一回又帮我扯了扯衣领,那亲热的劲头如果你当时在场,一定会妒忌地疯狂。 "我看你呀,连衣服都不会洗。"宫月悄声对着我的耳旁说道。 "谁说我不会洗衣服?政委说过,我们当兵的,除了不会生小孩,其它一切都会。" "那你的衣领干嘛那么脏?" (_),羞地我一时满脸通红。 "当兵的还管它那么多。山头上都是和尚,穿的再整洁也没用,给谁看?" "给我看那。"(o_o),宫月风趣地朝我颁了个鬼脸。 "山头上就你一个女兵,一百多号男士围着你,看多了,你也会审美疲劳的。" 艺术照拍完后,我反复提醒工作人员,必需在艺术照上加上宫月提议的那句话,"我爱北京。" 轮到宫月拍照了,她选了一幅背景是现代京剧《袭击白虎团》,英雄严伟才身披伪装网,脚蹬红缨鞋,踩着松发地雷引吭高歌的剧照。我当时心里想,如果是我踩上了那枚松发地雷,不知能否花那么长的时间,唱出那么伟大感人的豪言壮语。当然,我也不会去当叛徒王连举、蒲志高什么的,因为我毕竟知道一个人活着必需有尊严。 我急忙将手中的冲锋枪递给她,接着,"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 宫月推开冲锋枪,"不,我就拿一束花吧。" 说罢,让工作人员递给她一束花。 "照相馆里没有花,这里有著作。"说罢,工作人员递过来一本红宝书。 "老乡,帮我看看,我的头发乱了没有?" "没有。" "红宝书摆在哪里好?" "都一样。" "照全身还是半身?" "都可以。" "我知道你就会这样说。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好。" 拍完照后,宫月提议我们将照片都多冲洗几张,相互交换作个纪念。我爽快地答应了。 一上午时间如同古人所描绘的白驹过隙,真他妈的太快了! 午饭前,我们又被关进了围墙。 第二章 第8节 宫月出事了 晚饭后时间显得特别长。 一股斜阳,将惨淡的余晖散落在路旁的树梢上,带着几分忧伤。 上午,我又幸运地抢到了金门国民党空飘过来一袋巧克力,舍不得吃,想起了宫月。 你也许没听说过八二三炮击金门的那事儿,如今能够聊起那件事情的人大部分都已经见马克思去了,我也是听我们老连长说的。你如果对八二三炮击金门感兴趣的话,直接在百度里面搜索,我就不在此浪费笔墨。 八二三炮击金门后,两岸炮击打打停停,像孩子们"过家家"。后来双方打累了,换上了空飘与海漂,金门那边源源不断给大陆同胞送来肥皂、牙膏、饼干、巧克力等。为了让台湾同胞分享大陆人民的美好生活,意识到他们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人民肋紧腰带,将贵州茅台酒、山西老陈醋、金华火腿肠等祖国大陆名特产品,一股脑地空飘海漂到金门对岸。 几天没见着宫月,心里痒痒的。 我装着散步,来到卫生队门前,正好在那儿见到宫月。 她一手扶马尾松,额头贴在手背上,另一只手掌不停拍打着粗糙的树杆。我以为她在偷练铁沙掌,欣赏地看了十几掌。 觉得不对劲,我连叫几声"白鸽,白鸽"仍没反应。 我走上前,这才看出她在抽泣,两边肩胛一拱一拱地抽搐着。 我脑子一轰,难道是她的爷爷上了"四人帮"的贼船?问了几遍,她不吭声,仍按频率拱她的肩胛。 我看她噎得难受,不觉眼眶有点发润,便走开了。 恰巧遇到卫生队卫生员小夏。便向他问起白鸽,他见四下无人,便闪烁其辞说:"侦察连小白脸拉痢疾住卫生队。昨晚,他去白鸽宿舍扯西皮,吹过熄灯号政委查铺给撞见了。今天上午政委批评了卫生队长管理工作不严,下午队长召集医务人员和病号开大会,批评有些医务人员和病号拉拉扯扯,吹了熄灯号还在粘糊。并说,这是十分危险的动机和苗头。" 小夏还说会后小白脸就被通知出院了。 他的一番话,镇得我嘴巴直抽疯,(((( 第二章 第9节 采访王政委 不知是因为我在报上发表过几篇短文,还是因为帮助政治处姚干事抄了本小说《第二次握手》,我被他借调到机关搞新闻工作。 这一天,上级让我整理一份王政委"保持艰苦奋斗本色"的先进材料,我去找他采访。 这天是周末,我匆匆吃过早餐,前往王政委的宿舍。 朝霞将山顶的松林涂上一层金粉。 一对松鼠完全目中无人,在路旁一棵高大的松树枝上跳来跳去,打情骂俏。我妒忌地拾起路边一块石子,朝向它们扔去,吓得它们落荒而逃。 刚接近政委家门口,一阵粗大的女人嗓门就攉住了我。 "宫月,别介意,你们政委这个人就是这样。其实,他很关心你的,把你当着他自己的女儿一样培养。"说话的是一位恐龙,矮胖矮胖的身躯,似乎艰难地承受着胸前两个巨大坍塌的。你可不知道,就是那对巨大的,用取之不尽,用之不绝的乳液,为政委喂养出了五个千金。 宫月低着脑袋,朝着政委爱人连点几下,边走边退出政委的小院子,险些与我撞个满怀。 "宫月,是你。"我朝着她打声招呼。 宫月头也不回抬,"嗯"的一声,匆匆一路小跑似离开。 "找谁?"中年妇女见我便问,眼光像是在审视一个逃犯。 "我找王政委。" "驴蛋,又一个人找你来了。" 驴蛋可能是政委的小名,他的官名是王解放,我想那官名一定是与那个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的年代有关,就像我的曾用名阿呆、张文革,张卫东一样。 我朝政委的爱人点头表示谢意。 "让他进来。"屋里传出政委的声音。 "你进去吧,政委在家。我要去菜地里看看。"说罢,政委爱人扛起一把锄头,走出院子。 走进政委屋里,一股浓烈的汗烟卷味冲鼻。 王政委双脚盘坐在大厅饭桌旁的藤椅上,活像一尊菩萨。 "哈哈!小张。是你,找我有啥事?" "政委,平日里您都比较忙,怕抽不出时间,所以趁今天是周末,来找您采访一下。" "哈哈,对我来说,这玩意没有什么节假日与周末。"王政委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经济牌烟点着,送到嘴边。 "这不,刚才卫生队的宫月这玩意还来找我,解释那天发生的事情。" "你坐下,不必那么拘束。"王政委发现我一直呆呆地站着他的面前,指着饭桌对面的藤椅。 "我告诉小宫,我所做的一切,这玩意完全是为她好。我们是革命军人,这玩意就应该有军队纪律的约束。一个女人,这玩意晚上让一个男子汉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你说,这玩意那是在干嘛?" 我一时语塞,匆忙地点了几下脑袋。"难道他们俩发生了什么......" 尽管我表面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内心急剧渴望弄清那晚的"小白脸事件"。换成是你,想必也一定会像我那样迫切希望能得到答案。 "那天晚上,这玩意九点多钟了,我查岗走进宫月的宿舍,这玩意发现她正与一名战士坐在那里聊天。你看这玩意,如果我没有及时出面制止,这玩意谁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来。万一发生什么事情,我怎么能对得起我的老首长。前些年,我们山上这玩意不正是一位战士与当地渔民女孩谈恋爱,这玩意最后闹出人命来。大男大女凑在一块,这玩意儿是很容易出事的。" 政委可能发现我脸部肌肉的几何图形发生了扭曲,便转个话题,朝着我: "对了,你想找我这玩意了解些什么?" "哦,政委,是这样的。前几天,姚干事让我来整理一篇关于您保持我党我军艰苦奋斗光荣本色的材料,所以,来采访您了。" 王政委听罢,将双盘腿向大腿内侧收紧了一下,深吸了口烟卷,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他说话用"这玩意"可真多,几乎是用来作万能代词。我不得不用心剔除"这玩意"。 政委六四年入伍,初小文化。当战士九年,先后任过炊事员、理发员、饲养员等"八大员"。 那还是王政委在任饲养员期间,一场暴雨带来一场巨大的泥石流,泥石流将猪圈饲料间的一角冲垮,当时正在饲料间调配饲料的政委,发现工作台上一尊伟大领袖的石膏像被卷入泥石流中,为了抢救的雕像,政委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奋不顾身冲进泥石流。当人们从泥石流里将奄奄一息的他挖出来时,怀中仍紧紧抱着那尊石膏像。 就这样,你知道的,他理所当然红了起来,红得发紫!到处宣讲事迹。 上级终于将他从猪圈提拔到了炊事班长的位置。当班长后,他带领全班活学活用著作,全班战士人人会背《老三篇》,会背毛选"三论"。说"三论"你可能搞不清楚,也就是《实践论》、《矛盾论》和《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这“三论”,不仅是思想的哲学基础,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宇宙真理。炊事班当年理所当然被评为活学活用著作先进集体。 提干后,他又抵制了各方面的诱惑,和农村童养媳妻子言归于好。 说到这里,我自愧不如她。我的那个娃娃亲有财他妹,就在入伍的当年解除了与她的婚约。害得有财接连几封来信,将我骂的狗血淋头,硬说我是现代陈世美。 王政委生活上向低处看,工作上向高处看。职务一升再升,但地位变了他的作风始终没变。那年头还不兴计划生育,高产的妻子八年内,产下五胎。为了养活一家子,全家就靠着他每月百来元的工资津贴。 家中虽一贫如洗,但丝毫没有影响他革命工作的热情。他还总结出一套勤俭持家的经验: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_?`),听得我一直鼻子发酸,两眼发愣。 临走前,政委意深情长地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小张呀,你这玩意是个高中生,很有文化。这玩意是棵好苗子,将来部队这玩意很需要像你们这样的优秀人才。" 随后,他又提起宫月:"听说你和宫月这玩意是老乡?劝她千万别背上包袱。当然,我也希望你能顶住一切诱惑,这玩意特别是女人。女人哪,这玩意就是......"王政委嘎然而止,摇了摇头。 望着王政委布满血丝的眼圈,与那被生活压弯了的背脊,环视他那女人国一贫如洗的家状,我理解了"女人这玩意就是"的涵义。 离开政委院子,我他妈的像是被灌了一大碗药,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宿舍。 第二章 第10节 园中园诞生了 山上又运来许多条石。 开始大家以为建营房,再不住老君炉般的工事了。高兴之余才知道又要搞子围墙。这次专给宫月宿舍围。 为确保效果,这个子围墙围得又高又小,前后紧贴门窗。出口拱了道月形门,门口一溜石阶。看上去既有山寨雄风又有园林韵致,令人兴味盎然。 完工那天,政委找来姚干事,要他在拱门牌匾上题几个字。姚干事文革前地方大学生,几年前学军留在部队。因他专事耍笔杆而且有少年谢顶的趋势,大家叫他"姚文元"。 对此称谓他喜不胜喜,听说有时还故意对着镜子拔掉天顶的稀发。 开始,他半玩笑半戏谑地从红楼梦大观园中搬出一串名称:蘅芜苑、、潇湘馆。 政委不懂这名字的含义。 (ovo),两眼一瞪,眉头一皱。 "知识分子这玩意毛病特多,正正规规地想。" 他这才正规起来,从子母弹想到母子墙,说:"题 ' 子墙巾帼 ' 吧"。 m(._.)m,政委琢磨了半天,还是不明巾帼的含义,于是眉头一皱,"你这玩意别在我大老粗面前抖文了,什么京都京国的。" 姚干事一个机灵,想到了一个极妙的,一拍脑门:"有了!题 ' 园中园 ' 吧。"@(?●?)@。 政委想了想,语录写不下,题"园中国"算是合情合理合境。 "嗯,这玩意儿还过得去。" 旁边大家又接着起哄,说光有横批没有条幅还是单调。于是又纷纷献词:女兵重地,男士免入。母墙藏蛟龙,子院栖伏凤。 不一而足,把政委气得发颠。 园中园诞生后,宫月象被动物园的熊猫宝宝看顾了起来,渐渐地那里成了神秘的世界。从山顶望下去,透过围墙铁门的栏栅,只见一张用病号床单改做的门帘,偶尔有风的浪迹,抛出一个令人垂首的想象。 宫月自"出事"后,整日待在宫内极少出来。 想到"近墨者黑",为了划清界限,我也没敢去找她。 第二章 第11节 我兴高采烈地住进了医院 第二章 我兴高采烈地住进了医院 第11节 我兴高采烈地住进了医院 一段时间未见到宫月,心底象有只小鹿在窜窜。 一次次梦中幻想出美妙的佳境,可天亮醒来又回归到沉重的现实。几次散步脚不由己地绕到园中园,见到那紧闭的铁门,又退缩了回去。 终于一天,急性痢病降于斯人。 我兴高采烈地住进了医院。 办完入院手续,我前往供应室领取病号服和碗筷之类。一进门,愣住了,眼前站立的正是宫月。 她消瘦了许多。乌黑的刘海下,一对显得更大了的眼睛惊诧地与我眼光对视一瞬后,迅速扫描至我的那双发白的解放鞋,右手不知所措地拂掠一阵刘海,然后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乱划着。 "你来这干嘛?" 我还以为是只蜜蜂从耳旁飞过,差点没能听清。 "我是来领病号服和碗筷的。" 宫月带我走进供应室,精心为我选出一套最新的"美利坚合众国国旗服",察看了一下衣领、袖口后,放在桌上,又转身走到碗柜前为我挑选碗筷。 "这碗筷用前要好好洗一下,最好用开水烫烫。有的碗筷是传染病号用过的。"她将碗筷递给我,又小心翼翼地为我叠好病号服。 (′-`). 。o o,我一时口笨,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好了,我得去外科处理一个病号,再见。" 说完,她头也不会,一溜烟地出了门。 我想起小白脸事件,理解宫月目前的处境。"砰"地一声,我随手带上了供应室的门。 住院后的第二天。 清晨,窗外树上的一群麻雀唧唧咋咋将我从梦中唤醒。我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扭头一看,床头边的小柜子上,摆放了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苹果。 "住院真他妈的痛快!不必天没亮就折腾着操练,居然苹果送到床头前!"我心里感叹道。 我扭头看看睡在身旁06号床的病号。听说他下个月即将退伍,趁退伍前特来卫生队做了个包皮切除手续。这是惯例,每年部队复员退伍前,一些老兵总是借机来到卫生队,对身体各器官做个全面维护。比如,做个包皮切除,狐臭切除,或诊治香港脚等什么的。 那头懒猪还仍在拉汽笛似地打着呼噜,他的床头柜上只是一个空空的绿色军用牙缸。 "看来,我享受的是高干待遇了。"我暗自高兴一阵。 这一整天,我没有机会与宫月交谈,只是发现她偶尔路过窗外的走廊几次。 第二天早上,我的床头柜上换上了一个又大又红的西红柿。一连几天,天天如此,只是有时是水果,有时是几块大白兔奶糖或一小包话梅。 就这样的高干待遇,条件反射馋得我每天比06号病床的那头懒猪早起半个多小时。 住院期间,我几次偷偷去宫月办公室,但她一直在回避。 这一天,趁着院子里没有人,我又悄悄溜进了她的办公室。 见我到来,她那张消瘦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随即转白。 (@_@),"你怎么能跑到我这里来?"宫月的话,埋怨里多少带了些责备。 不怕你笑话,我就是那样的混球,见到女人的微笑,就发傻了。呆头呆脑地朝着她傻笑一番。"哈哈,没什么。住院无聊,来看看老乡。" "你赶快离开这,待会如果让别人看见,我们两个就都完了。"说着,宫月用她的纤手轻轻推了下我的肩旁。 我顿时感到肩部触电,迅速导流至全身神经末端,一时反应迟钝。 "快走呀!快离开这里!" 我无奈地转身,正打算离开,发现她那张窗台下的办公桌上,剩下半包早晨我刚吃过的话梅。 "原来每天早上摆在我床头柜上的那些玩意是你......?" ( ) 还没让我说完,宫月一把将我猛地推出门外。 随后,"嘭"地一声,办公室门被里面紧紧栓死。 (`_′)ゞ。。。。。。 里外一阵死般的寂寞。 第二章 宫月提干了 第12节 宫月提干了 真是吉星高照。 年底,上面给卫生队一名提干指标,而且限定提女干部。 据说早就有人向上级反映,山上没有女医务人员,家属来队看病不方便。政委对这一点当然感受更深。爱人自随军来队后,成天呆在家里象袋鼠一样抱着五大千金。那年头,计划生育的避孕工具还没有如今那么多种类,效果也不那么百分之百,她爱人的生育能力又特强。坠胎、引产这类事吧,让男医生干吧,心底总感到不十分痛快。再则,大女儿个头已长得和母亲一般高了,胸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了两个小不点来。女孩长大了,有点啥病缺个女医生确实不好办。 宣布命令那天,政委带着干部股长来到卫生队会议室,对宫月的工作作了高度的评价。 "进步这玩意要学宫月。尽管她这玩意儿是,但她从不躺在家庭的功劳簿上睡大觉,工作起来这玩意儿没有半点含糊。" 为了庆贺一番,当晚,我从老乡炊事班长那里,讨来一包花生米,半瓶炒菜的绍兴老酒,来到园中园。 敲了好一阵子门,她才千呼万户始出来。 "嗨!老乡。你怎么来了?" 像敌占区地下工作者接头似的,宫月左右看了下,发现没人跟踪,便打开那扇锈蚀的铁门。 "来祝贺你一下。老乡。"我进门便说。 "你手里拿着什么?"宫月审视着我手中的礼品。 "没什么,一个穷当兵的,没钱买什么,从炊事班长那里要了一包花生米,还有这半瓶酒。"我将手中的物品朝她眼前一晃。 宫月看后哈哈大笑。"爷爷上次给我带来的一大包东西都还来不及吃呢。"那笑,不瞒你说,比蜜还甜。 我正准备随她走进了她的那个小世界,宫月一个阻拦。 "你,你不要进来!否则,被领导看到了不好办。" "你现在怕什么?不已经提干了吗?" "可你还是一个战士!" 宫月的一句话,让我从半空中一下坠入十八层地狱。 是的,你这个浑球,你算什么?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别人一个,现在又是一名军官,你凭什么与她套热乎?真他妈的恬不知耻! 我瞬间固化在那里好一阵子,如同一座古塔。 第二章 妹妹突然来队 我妹妹突然来队了。 我领她上山时,大概她的衣着和国防绿反差太大,大家像是见了动物园里的珍怪动物,眼睛全都直了。 有人干脆高喊:"哈啰!糖果的咪西咪西!" !(◎_◎;)! 害得妹妹低头碎步,面红耳赤,像是新过门的小媳妇。 到了我的"老君炉",她说有股怪味,用鼻子嗅了半天,才发现了我挂在床档上的那双臭袜子。 "我说哪里那么臭,原来你这个懒汉,连袜子都不愿洗。"妹妹捂着鼻子,两指拧着臭袜,像是拧着一条死蛇。 她将袜子扔进墙角旁的脸盆里后,便掏出花露水猛喷,喷得一群群蚊子意见老大,四处换防。 我告诉妹妹,臭袜子放在床头,就是为了驱蚊子。 "驱你个头。"妹妹用手轻掐了一下我的右臂。 晚饭是吃食堂。 正好是连队改善伙食,食堂炊事员的拿手菜----南瓜煮猪肠。 妹妹见稀稠莫辨不敢吃。我乱诌一顿,说是闽南的名菜"狗不尝"。她却坚持说猪肠没洗干净,有股臭味。 "你得嫁个当兵的,否则你会变质。"我笑着说。 ヾ(@⌒ー⌒@)ノ,她噗地一笑,喷了我一脸的饭。 晚上,政委来看望了。 老规矩。无论谁来客人他都亲自过问。 他一进门便耸了几下鼻子,大概不习惯房间里妹妹喷过的香水气味。接着观音生莲似地盘坐在我那张硬板床边。他总这样坐,打小坐老炕留下的习惯。 "政委,这是我妹妹。" "妹妹,这是我们的政委。" 妹妹连忙微笑地冲着政委弯腰点头打招呼,同时捧出家中带来的南瓜子与花生,送到政委面前。 政委端坐在床上,不时地用那鹰般的眼光审视着妹妹,并不厌其烦地问:"小张这玩意是你哥?你们是同胞的?不是表兄妹?" 然后,又问父母的出生年月,工作单位…… 我在一旁紧张地直冒汗,怕把妹妹问傻答出麻烦来,忙把妹妹带来的一瓶江西四特塞了过去。 政委廉洁,再三谢绝。 "政委,您是知道的,战士不许喝酒。" 他考虑再三,觉得收走对我有好处,以免我违反部队纪律犯错误。便以持枪动作,虎口卡住酒瓶,携于腰际,走了。 我们送走政委,回到宿舍,妹妹噗地滚下两滴泪水。 (?-_-?)。 我一愣。 "怎么回事呀,妹妹?" "我再也不敢到你们山上来了。" 我一阵惊纳,"为何?" "我刚进你们围墙的大门,门岗盘问我五遍是谁的未婚妻。山上每人的目光又是那么可怕,个个像要将我吞下去似的,刚才政委又把我当来历不明的逃犯再三审问。 "一切正常,不必见了骆驼当马肿背,大惊小怪。"我告诉妹妹。 这一说她又更气,说我整天写材料,写成的个张罗锅。 说着又笑了,用粉拳在我背上一砸:"鸵鸟,站直!" (^o^☆?。。。 第二章 浪漫的海滩 翌日是星期天。 一早我约宫月陪妹妹去海边玩。 她一听挺高兴,说早想见见"孪生妹妹"。 接着她提出三人一道去方不方便?影响好不好?半天拿不定主意。 见她有些为难,我不想勉强她。 "那就各走各的,海堤接头。"宫月说。 太阳感冒了,裹在云里久久不能露面,海面象撒下厚厚一层铅粉。 我和妹妹来到海堤却不见宫月。 正丧气中,她却从一艘破船的后面走了出来,口中吹着一片相思叶。我这才想到"接头"不该如此冒失,并且佩服她的机敏远远超过了苏联克格勃间谍。 妹妹见到大海有说有笑,扬沙子拾贝壳拍照片,蹦蹦跳跳简直高兴地要跳海,(^_^v)??。 宫月也一扫往日的拘谨,象个逃学的孩子摆脱了家长和老师的束缚。她一面追逐着沙滩上的浪花一面拍手笑着。那顶绿色的军帽下,两条微翘的小辫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段红绸,扎成一对蝴蝶结,在脑后一闪一闪,象两团火,格外打眼。一个精美的塑胶发夹,别在脑后。记得我告诉过你,那发夹还是我两年前第一次与她下山时买的。 走出幽闭的围墙,来到广袤无际的海边,我的情绪被潮水感染,忽地想唱点什么,可心中倒来倒去不是样板戏就是语录歌,挺没兴趣,便哼起了在中学时偷背下的一首记不清是谁的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宫月听后回眄一笑,"哟,好一个裴多菲!生命诚然可贵,爱情价值更高。" 她一个停顿,向我嫣然一笑,摔了一下小辫子。"为了爱情,我愿牺牲生命。" ?'(?▽?)'? 我接着说:"为了自由,我愿牺牲爱情。" 突地,妹妹一声尖叫,我还以为她发现了来自敌对金门岛的水鬼。 原来是两只鲎被潮水抛上了沙滩。 我一个箭步,摔了个屁股朝天嘴啃沙,捕获了一只。 妹妹见到一只海物,如同幼儿园的娃娃第一次见到猴子,又惊又奇,连问宫月是什么。 "我也没见过"宫月说。 !(◎_◎;),宫月睁大了两只圆眼,活象只青蛙。 "逃走的那只将会怎样?" "绝食而死,肯定无疑。"我回答。 宫月连忙用纤指轻拧一下我提鲎的手臂,"你这个刽子手,还它的爱情与自由吧。" 妹妹在一旁也大发慈悲,"放生它吧,阿弥陀佛。" 想到拿回去也没有锅灶烹调,我一横心,"去吧,寻回你的爱情,享受你的自由吧。" 将战利品远远抛进深海,心中颇不是滋味。 妹妹和宫月却捧腹大笑,险些没在沙滩上打滚。 随后,宫月开始在妹妹面前夸奖我,说我什么神态萧洒、什么为人诚实、什么多才多艺,什么具有"袭击白虎团"电影里严伟才的气质与风度,不过,就是有点不修边幅,衣领上老是结着一层厚厚的油腻。 听得我脸红眼大气粗脖子直。 @(?●?)@。 第二章 尴尬的初吻 我们正玩的开心,妹妹突然提出希望自已一人沿着海滩走走。 "我们陪着你。"我说。 "不必了,我更喜欢一个人能独自在海滩上散步。"说罢,朝着我与宫月摆了摆手,扮了个鬼脸。 (?w?)ノ。 "你们俩玩得开心。" 妹妹渐渐离我们远了,我这浑球却仍然木纳地待在原地,傻傻地看着宫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今天的天气真好。"宫月首先打破了僵局。 "是的,天空是那么蓝。" "太阳也很暖和。" "没错,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你看看,都谈些什么狗屁的话。 "张弛,你已经来山头近三年了吧?" 我这呆子没意识到她在叫我的名字,可能是太紧张了。 抬头看了看她那双激情如火的双眸,判断我就是"张弛"。 "哦。。。。。。是的,到年底就满三年的服役期,到时就要与我们的山头说拜拜了。"我感叹地望着大海远方。 一艘渔船颠簸在海浪里,几只海鸟追随着船尾,盘旋在空中。 "说真的,如果退伍了,我还真舍不得山头上的弟兄们。" "难道你心目中就只有你那些弟兄们?"宫月抬起头,笑着问道。 "当然还有,我们哨所的那架四十倍的望远镜。"我诙谐地说。 "就这些了?"宫月朝着我继续追问,露出迷惑的眼神。 "就这些了,其他的都是乏味、单调、酸涩。"我仍眺望着大海的远方,叹了口气。 "你呀,完全是个木头人,没有半点情感。"宫月说着,用手狠狠拧了一下我的肩膀。 "哦,对了,对了,还有一个人,最让我难忘。" "那是谁呀?"宫月有些迫不及待。 "这个人嘛?个子不高也不矮,长得不胖也不瘦,具有沉鱼落雁之美,闭月羞花之容。" "闭月羞花之容,那一定是个女的哟?" ~_~;。 "当然是。" "好呀,你竟敢心中有女人!要是让王政委知道了,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_)。 "所以呀,我是有贼心,没有贼胆。" "你现在还是个战士,战士是不允许谈恋爱的。好好干,等你将来提干后,我帮你介绍个漂亮的女孩。" "不要那么漂亮,各方面有你这样我就很满意了。" "你可说的是实话。" "当然实话,否则,天打雷轰,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哎呀!你干嘛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宫月急忙伸手捂住我的嘴巴。透过她那纤纤的粉指,我嗅到一种淡淡的暗香味。 那香味真他妈的令人陶醉! 我希望她的手不要放下,"你的手真香。" 我抓住他的手,仍紧紧贴在我的鼻子下方。如果当时换成你,我想也会那样做的。 渐渐地那粉指缓缓移动到了我的唇上,沿着我的唇边,延伸扩展到了我的整个脸庞。 想必你猜到,接下来该死的我要做些什么举动了。 瞬间,我呼吸加快,心潮澎湃,全身酥麻。体内那种原始的野性冲动在激荡,我呼地伸出双臂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疯狂地吻着她的脸蛋。 ~(???)),宫月被我这样的鲁莽举动惊呆了,她迅速极力推开我的双臂。 "不可以这样,别、别这样。"宫月在我的怀中挣扎着。 "就是现在将我提交到军事法庭,我也不放开你。"我仍然像只大螃蟹,四肢紧紧箍住宫月那丰腴且颤抖的身躯。 "张弛,别,别这样。要是被人家发现了,我们的政治生命就彻底完了。" "我才不管什么政治生命,我要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正常的爱情。" "张弛,可你目前还是名战士,战士是不准。。。。。。" 宫月的一句话,将我重重地从九天云雾中摔了下来。我忽然醒悟到,自己仅是一名普通的战士,怎能配得上眼前这名漂亮的部队军官,更何况还是个红三代? 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在她的眼里,也许我连堆臭狗屎还不如。 我连忙说了声,"对不起,刚才我失态了,请原谅。" (′?_?`),说罢,惭愧地低下了头。 宫月温柔地双手托起我的脑袋,用那双迷人的大眼深情地望着我。随后,她半眯住醉眼,用她那颤抖的红唇,朝着我的面额,深情地一吻。 (_)/~~~。 妹妹在海滩蹓跶了一阵后,满脸笑意地朝着我们走来。 宫月抬头看了看太阳,说:"估计十点多了。今日眼皮老跳,不知山上会不会搞一级战备?" "今天是星期天,我们又请了假问题不大。"我回答。 但她的眼皮还是老跳。 "你跳的是哪只眼?"妹妹问。 "是左眼。"宫月回答。 "没关系,男左女右。是喜事,是福事。"妹妹说。 这才安稳了宫月那颗浮躁的心。 返回营房前,宫月提出要与妹妹合拍张照片作为纪念。 在一块礁石前,我选好镜头,按过自动快门,迅速跑到她们身后,一时脚滑,险些掉入水中。 宫月顺手一拉,将我拽到她身旁,恰巧躺在她的怀里。 快门"咔嚓"一声,摄下了这一瞬间。 顿时,宫月如同大祸从天降,脸色煞白。 妹妹给她风油精她又不要。 返回营房的路上,宫月一直忐忑不安,反复地交待我,"照片千万别让第四者看到。" 我胸一拍:"这点不懂不白当几年兵?" 快到围墙的大门口,宫月提出,我们最好分开。她与妹妹先走,我待会儿再进去。 "好的。"我止住了脚步,自觉与她们拉开了距离。 第二章 出事了 夜深了,整个山头像个醉鬼,终于酣然入睡。 从太平洋吹来的海风,阵阵掠过山头,激起阵阵的林涛。 我独自一人待在宣传股的暗室冲洗照片,姚干事推门而入。 自从我再次帮姚干事抄了本《少女的日记》后,我们俩之间的革命友谊就加深了许多。相互之间无话不说,肝胆相照。 发现他进来,我顺手一抹,排开照片让他欣赏。 姚干事一看便皱起眉头:"宫月吗?危险、危险,要复苏了。" 我不知所云。他说话一向尖刻犀利,高深莫测。 当他看到三人的合影更加兴奋:"啊!上好的艺术照,军人魂和军人情和谐洒脱。可惜时下犯忌,无处发表,要是早十来年说不定还会得一等奖。" 离开暗室前,我反复地交代姚干事,千万不可将照片一事张扬出去。 他回答,"放心吧!作为一个军人,保密观念还是具备的。" 走出暗室,山路又黑又静,只有金门岛那边偶尔射来的探照灯,幽灵似地在山上扫描着,海风断断续续地吹来对面广播站的播音如哭如泣。 路过园中园想起手里的照片,见闭锁在铁栏杆里的宫月房间,依旧亮着微弱的灯光。我便轻轻摇了几下铁栏杆。 "谁?"宫月警惕地轻声喊道,迅速熄灭了微弱的灯光。 "是我,张弛。"我悄声回答。 不一会,手电筒又亮了,只听见木门"吱嘎"一声。宫月探头探脑小偷似地走了出来。 我透过围墙铁门的栏栅,朝她说,"我刚刚将照片洗了出来,正好路过你这,送给你一份。" 她一见我,先是格外兴奋,随即马上拉下脸来,"这么晚了,还来叫什么门?你是战士。睡去!你一定很睏了。"说完,把照片一夺,转身就走了。 你想我当时是多么的莫名其妙,尽管我是战士,可一点也不睏呀? 我退下台阶,正苦苦思索宫月的话,刚转身就碰到了一脸毛刺,揉了揉双眼才看清是政委。 "熄灯了你这玩意干啥?" "没啥。" "山上谁能瞒过我这玩意的眼睛?" "啥?!" 果然,两团光聚集在我手中的照片上,险些起火燃烧。 几天后,山上联合召开作风纪律整顿大会。 山顶的古松下,台上政委振振有词,台下一百多双脚不停变换着稍息的姿势。他从那黑甲鱼剖腹心不死,癞蛤蟆遇到阴雨天就蠢蠢欲动之类话后,强调资产阶级腐朽生活方式的危害性,强调山上这次作风整顿的重要性、必要性和及时性。 "我们有的干部,提干没有几天,就男男女女这玩意儿又是外出又是幽会又是揽腰搭背照相。"说着做出个白鹤亮翅,引起会场一阵哄堂大笑。 我偷偷扫了眼宫月,她居然镇定自若,临危不惧!这使她的形象在我眼前陡然增大了许多。 我想起了小时候因捡吃镇里的枣子被批斗时,丑妹挺身而出时那股英勇气概。 眼前的宫月那坦然无惧的神态多么像小时的丑妹! 政委说得恰如其分,无可挑剔。 可会一散,马上有人围上来,渴望从我身上开拓笑声。 金永忠拍着我的肩膀,亲切地托起我的下巴:"宫月那玩意怎样?该偷吃了她的豆腐吧?干麻不xxxx?" 我感到有股丹田之气直冲右臂,想也没想朝他鼻尖上擂了一拳。他四川人,壮实得也象头四川种牛,跌撞几步后,一头撞过来。 好在有几个人冲上来架起他离开。他双脚猛蹬,弹起一路黄尘。 打这事以后,我和宫月都被高高钉在了耻辱柱上,臭名昭著,也为山头上增添了不少的话题和乐趣。 不料,军区政治部一个电话,指名道姓要我去参加一个"爱国教育"编写组,为部队基层编写爱国教育资料。 终于使我脱逃厄运。一个电话下来我点装就走。 为了不影响宫月的进步,我离开山头后也从未给宫月去信。因为我毕竟还是个战士,我想你应该明白。 此后,宫月的情况我一概不知。 第二章 英雄救美女 我要告诉你,自从离开了那个山头,住进了省城的军区招待所,我他妈的感到简直是生活在天堂!就连宫月、丑妹什么的,也只能是偶尔在梦里相遇。 乐不思蜀哇! ?──o(≧?≦)o──? 窗外的那棵高大的玉兰树上,又绽满的一朵朵洁白的玉兰花,将阵阵扑鼻的清香撒满小院,玉兰花告诉我已经来省城快两年了。 终于完成了那羊粪般的教材编写任务。晚间闲得无聊,我独自散步在西湖公园里。 走进一片竹林,忽听见一阵女声尖叫,我朝前一看,只见两个男子正将一个女孩压在地上。 我想,不好,前面的那个女孩一定遇到麻烦了。 女孩一边在地上挣扎,一边呼叫,"来人啦!救命啦!" 英雄救美,此时不出手,还待何时?!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箭步,冲向其中一个男子,将侦察兵的擒拿格斗十八般武艺全部用上,将他死死扼在地下。 那浑球还在我手下极力挣扎,做出狗急跳墙的疯狂。正当我沾沾自喜欣赏辉煌的战绩时,忽地感到背部一阵刺痛。 我扭头一看,不料在身后另一个狗日的帮凶,手持一把匕首,给了我的背脊狠狠来了一下。我听见被救女孩的一声尖叫,自己却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旁坐着一位陌生的女孩。 "你终于醒过来了,感谢老天爷!"女孩说话时,有些激动,眼眶里闪出一丝泪花。 "怎么会在这里?我这是怎么了?"我极力睁大眼睛,仔细端详眼前的女孩,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充满了忧虑,一副迷人的小嘴唇,磁性十足。如果不是全身被混账的医生们插满了横七竖八的管子,我真想上前与她来个法国式的拥抱。 "你受伤了,需要安静。医生说伤口还没愈合,要多躺下。"女孩见我准备起身,连忙劝说。 "我这是怎么了?"我望着女孩,极力希望回忆起发生的事情。 还没待回想起来,我又昏迷了过去。 这一天,是住院的第七天了。 我感到身体舒适了许多,像个冬眠醒过来的癞蛤蟆。 "老弟,你的命可真大!医生说,刀尖离你的心脏只差几毫米,否则,你就没有资格躺在这里啦。"床铺隔壁的一位病号,唤清醒了我。 我扭头一看,那家伙,肥头大耳,在那颗硕大的脑门上,顶着一片亮光。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心中暗暗称他为"地中海"。 "也亏得你的女朋友,整日看护着你。" 我女朋友? 你能感觉到我当时的心情吗?那可是热血灌顶,七魂出窍! ((((;?Д?))))))) 这时,那女孩手拧一个热水瓶,走进病房。她将水瓶放在床头柜上后,走到我的床前,微笑地看着我。 那微笑,不是我吹牛,迷死人了,简直就是蒙娜丽莎的盗版。 "是的呀,你知道吗?你被送进医院抢救时,血浆不够,是她将自己的血输给你,才救活了你的命。"那"地中海"继续说。 女孩望着他,含蓄地笑了一笑,转向我说:"我是o型血,临时血库告急,这不,正好派上用场了。" 说罢,她随手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苹果,魔术般用小刀旋转出一条长长的果皮。随后,切下一片,准备塞进我的嘴里。 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像只哈巴狗似的翘着鼻子,瞪着眼睛。心想今日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就是再来给我背上捅它妈的几次,也决不后悔。 "我自己来,这么大了,不好意思让人喂。"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恨不得她能像小时奶奶一样,口对口喂我。 "还是我来吧,你身上有伤。"女孩温柔地将苹果块塞进我嘴里。 我细细品味着苹果,心里很甜、很甜。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辛苦了这几天,我都没有说声感谢。" "哦,我叫李晓虹,拂晓的晓,彩虹的虹,在国棉一厂工作。"说着,女孩转身拿起放在我床铺脚旁的一个女式挎包,在里面掏了掏,拿出一本红色的工作证,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谢谢你,我们无亲无故,让你辛苦守护了几天。难道你没有上班?" "没关系,我向厂里请假了。我更要谢谢你呢,那晚如果不是你的相助,躺在病床上的就该是我了。" 晓虹说着,眼睛里又闪出一丝泪花。 接着,晓虹将那天晚上我这英雄救美人的事迹详细地叙述了一番,听得我险些醉晕过去。 第二章 我瞬间被碳化了 我的英雄救美事迹不知怎得被一家晚报社的记者知道了。 于是乎,你可以想象得到,我开始走红了。 医院成了零时的记者招待会现场,军区与地方报纸、电台、电视台争相前来采访。我与晓虹理所当然成了记者们采访的重要目标,那风头出的决不逊于香港影星刘德华! 这一天,是市电视台一个"周末访谈"的记者来专题采访我,按照政治部起草好的材料,我早已将它背的滚瓜烂熟。 坐在病床上,强烈的摄影灯光照得我额头冒气。 一名漂亮的女主持人拿着话筒,"请问,张弛同志,当你听到一位女孩的呼救时,你当时心里是怎样想的?" 我这混球一时有些紧张,可能是晕镜,干咳支吾几声,竟将早已背好的台词忘得干干净净。 待在一旁的晓虹急中生智,急忙掏出那份材料,双手举在我面前。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能否再来一次?" 女主持人微笑着。她的笑真迷人,我常常被她主持节目时的笑容迷倒。 "没关系,你继续说下去,我们节目后期制作时会做一些技术性处理。" 她问我当时是怎么想的。真他妈的好笑,就在那么一瞬间,我哪顾得上想什么。到是此刻我心里想,如果能上前与主持人一个拥抱,朝着她那个性感的小蜜枣嘴唇一个热吻,那该是多么美妙。可我不能想得太多,毕竟是在录电视节目,毕竟我是一个英雄人物。 "当我听到女青年呼叫时,我立刻响起了伟大领袖的教导: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是一名革命军人,就应该在人民群众需要我的时候挺身而出。我想到了革命英雄人物罗盛教,为了抢救朝鲜落水的儿童,自己英勇地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想起了英雄欧阳海舍身推战马、勇救人民生命财产的英勇壮举。想起了……"正当我打开话夹滔滔不绝地背诵材料时,站在摄影机旁的晓虹干咳了一声,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你也可能意识到了当初我的满口谎言。其实,你不了解,作为一个英雄人物,他在成长为英雄人物前,必须要有那么多的英雄激励,必须是因为听了伟大领袖的教导与党的培养,你总不可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类的愚蠢话吧。正如当今各级政府的工作报告,开头不也是冠以什么" 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科学发展观 。。。。。。 "等一大串开场白,这是我党的光荣传统,这是一种高雅的文体,这是一种优美的文风,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宇宙真理。 我这比那次连队实弹演习考核逊色多了。那次连队举行实弹演习考核,指挥所向我们通告敌情后,命令我们连立即围剿歼灭。可我们连队的指导员硬是带领全连官兵们学习了几大篇语录,学习了那么多英雄人物的伟大事迹,最后敌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哈哈,扯远了点。我当时从晓虹那尴尬神情里,意识到那些大话可能过量了点,便将话锋一转。"其实,我做的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值得你们采访的,任何一个人,只要他有一分爱心,处于当时那种状况,也会挺身而出的。" "你现在是英雄了,我想问一个私人问题,你可以回答吗?" "当然可以。" "你在危急关头奋不顾身救了李晓虹同志,可当你在生命频危时刻,恰恰又是她的鲜血,挽救了你的生命,这是不是一种缘分?" 我沉默了片刻,望了一下晓虹,头脑的内存有些溢出。 "也许是吧。" 随后,那名记者如同在拍摄"动物世界"里的野生动物,将摄影机迅速对准晓虹。 "听说,当你被医院告知病人可能终生昏迷,或许成为植物人的时候,你却不假思索地回答,愿陪伴在他的病床一生?" 我当时偷偷看了一眼晓虹,她的脸蛋掠过一丝绯红,有些害羞。"是的,他能为我将生命抛在脑后,我还有什么不能为救命恩人作出报答呢?" "魏巍曾写过一篇报告文学 ' 谁是最可爱的人 ',你认为张弛同志是不是新一代最可爱的人。" "是的,他就是新一代最可爱的人。我深深地爱着他!"晓虹的美丽大眼燃烧出火花,燎的得我脸上火烧火辣,我瞬间被碳化了。 接下来,我与晓虹之间发生的那些无聊事儿,就不必继续唠叨了。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给我来email索取,电子邮箱地址是:"touraa@qq.com "。 时来运转。 就在我被军区树立为舍己救人标兵后,第二个月被提干了,穿上了四个兜兜与黑皮鞋。 第二章 我又回到了山头 我又回到了山头。 姚干事转业回家,我提干后接替了他原来工作的岗位。 山上变化不大,只是围墙上爬满了绿色的植物。无聊时大家照例在山头上架起观察器材观察各种目标。 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兵,回到连队熟人已不多了。 我见了四川崽金永忠,以为他已定为干部苗子。谁知两年前,他在一次户外水池边洗澡时,见到每天来山上放牛的一女白痴,白痴女大概感到他与自己有什么不同之处,而大大方方观察比较时,金永忠竟不知不觉上去拥抱她。她只往下一蹲平安了事,可余被定为强奸未遂判了两年刑。现服刑期满,放回山头等待退伍。 当我向他问起宫月时,他避而不谈。只说每年补充兵员,政委总说女兵这玩意不好管理给挡掉。目前园中园里还是宫月一人,自她的爷爷去世以后,如今她的身价也大跌,整日待在圆里活像个尼子。 我问起姚干事的情况,金永忠先只是摇头,随后叹口气说: "老九已臭了。"那时山上就只有姚干事这个大学生,知识分子是臭老九,故平日里我们都习惯称他为"老九"。 我大吃一惊。 "你走后姚干事开始与宫月接触,后渐渐频繁。有天晚上,姚干事扔了封求爱信到宫月房间里。宫月抬到信,阅完吓得落荒而逃,象是被姚意奸了。爬在床上嚎啕大哭。你知道信里写些什么?……哎哟哟,我都不好开口。你猜,信的结尾写了个什么?" "我猜不着。"我说。 "克死!" "克死是何意?"我问。 "是吧,我就知道你猜不着,连听也没听说过吧。那是外国语,克死(kiss)就是亲嘴的意思。你想想看,我当年仅抱了下放牛白痴女就关了两年,那姚还想去克死一位女兵,性质当然十分严重。" 金永忠说着,停了一下,故意做出卖关的样子。 "那后来呢?"我有些迫不及待。 "当晚,宫月匆匆亲自找政委,汇报自己的思想,表明自己要与资产阶级思想作彻底决裂的决心。政委第二天主持了机关党员生活会。说姚是资产阶级臭知识分子的典型,满脑子的资产阶级腐朽思想。并要姚向党组织交代出写'克死'的动机和意图,深挖思想根源。姚为了向党组织表白自己的诚心,灵魂深处闹了场革命。终于向党组织汇报了在大学期间,曾吻过一个女同学。党组织为了关心爱护帮助培养教育扶植他,姚干事荣耀地获得了党内警告处分,半年前,转业回老家了。" 金永忠擦了一下嘴角的白沫,继续说道,"打这以后,大家对宫月望而生畏,避而远之。" 尽管金永忠说得邪乎,但颇合情理,无懈可击。 第二章 再会宫月 不久,宫月休假归队。 我打电话告诉她,准备去看望她。 不料,她惊慌失措,连说:"不必,我自己到你那儿去。" 良久,我听到门砰砰地响,象是用膝顶的。我记起宫月总爱手操袖筒,断定是她。 想起两年前的过失,我一阵内疚,一阵恐慌。迅速拧开门锁,将身子扭成迎客松的姿式,以表诚意。 见面使我惊叹不已!我虽显老,但与她相比还是望尘莫及。过去那只小白鸽已不复存在了。岁月这艺人已重塑了一个她:那美丽丰腴的已干枯,三号军装显得空落落的,胸脯那两团诱人的东西已转移到了肩胛上,两条上翘的小辫子剪换成了阿姨头,蜡黄的脸如同上了几遍的桐油,脸颊上布满了"苍蝇屎",象幅老中医墙上张贴的头像穴位图,双眼的秋水已干涸,眼角已涸裂开几道深沟。 她歉意地朝我笑笑,屁股一磨坐在椅子上,再一磨坐平整,双手一直藏在袖筒里不参与落坐的动作。 刚坐定,忽地反弹起来。我以为椅子上有图钉把她扎着了,原来是风把门关上了。 她连忙去打开,开了门她又拧起椅子靠门框坐下,伸出一只脚有心无心地把门抵住。那势态如同一只螳螂,它半伸触须半举螳臂,始终保持着高度警觉的姿势。 "近年生活得怎样?"我问。 "过得无奈呗!" "离开山头后,我本想写信给你,但又怕被政委发现,所以一直没有给你来信。对不起。"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嘛?听说你已经结婚了?"她头也不抬,朝着门外问道。 "是的,她是在一家国棉纺织厂做宣传工作的。" "那很好!恭喜你们。" "听说你已晋升为医助了?"我希望转移那敏感得话题,以免刺痛她痛苦的情区。 "轮也该轮到了。" "你家里亲人们都好?" "爷爷两年前就去世了,父亲还好。" 我的确找不出什么语言来安慰她。 一阵沉默。 还是沉默。 "我该回去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小白兔奶糖放在我桌上,然后匆匆告辞。 想起姚干事的不幸,我不敢强留。怏怏不悦地送她到门口,看着两只空荡荡的裤管一扇一扇扫下台阶,扇回园中园,用瘦削的肩胛刮开铁门,嘭地一声,铁门被脚踢关上。 我突然涌起一股悲哀。 日子一长,我发现宫月越来越与以前不同了。她活动范围是绝对的三点一线;门诊——食堂——园中园。一切集体活动甚至连看电影,她概不参加。在干部食堂吃饭时,常见她买2两米饭和一份廉价菜,孤独一人固定在厅角一张方桌旁,低头默默无语地吃着。 渐渐地连食堂也少见她了。除了下午两小时门诊,其余时间均泡在园中园,用快熟面、榨菜之类打发日子。 据传她的存折已有一小打,不过脸上的雀斑也与日俱增。 山上的人对小白鸽的绰号早已淡忘了,甚至连宫月的存在与否也无人问津。 第二章 炊事班长爱上了宫月 时光流转。 世道变化也太快了。 不知不觉,样板戏和语录歌消失,不知从何时开始金门广播里播出的靡靡之音山上也冒了出来,电影电视里的人物竟然出现了男男女女光天化日之下拥抱与"克死"(kiss)。这下可恼怒了我们的政工部门,他们将我军的一些革命歌曲,挑选出来,编印成册,下发到部队全体官兵人手一册,以便抵制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侵蚀。 山头的层层围墙,平日里坚固的连只老鼠也别想溜进,可大海对面的金门岛上,各种精神污染品,竟鬼使神差般源源不断地渗进围墙。 港台挂历、袒胸露背的美人头像、磁带、花衬衣、变色镜、高跟鞋猛兽般涌进了围墙。于是,政治部门不得不以突击检查的方式对各种污秽品作一次大规模清理。 这次清理活动中,大受表扬的当然是宫月了。她清心寡欲、一尘不染。政治部门将她树为"反腐蚀、拒污染"标兵。 王政委在大会小会反复宣扬她的事迹,不知咋的,突然想到她已步入中年却还是独身寡居。 一次干部会议上,政委带动员性质的说:"山头这玩意什么鬼地方,叫我们傻大兵找媳妇那么难,你们怎么不找宫月?找她这玩意可一点也不亏!年龄大三四来岁五六岁算个毬呀?女大三,抱金砖,我那玩意儿就比我大四岁。谁找她这玩意是战士的提干,是干部的提职。" 果然有人立即响应,主动向宫月频频发起进攻。 炊事班长,六年的老兵。时年二十有七,才比宫月小四岁。他能干脑子也管用,除因小时营养不良长得不那么葱笼外也别无挑剔了。 平日里,为了在食堂能占点便宜,希望打点饭菜,我们尊称他徐老。徐老同志起先在众目睽睽之下多给宫月打饭菜,进而给她开小灶炒小菜,有时亲自送进园中园。 至于宫月,既无拒绝的表示,也没有接受的信号。 不久,政委的许诺兑现。徐老被送往军区后勤训练大队,受训半年后回到山头提了司务长。 领了几个月工资,政委催他和宫月的个人问题抓紧解决。你猜怎么着?徐老又是递烟又是掀打火机,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真是喜出望外! 正当徐老穿上四个兜兜,却从湖南来了一父一女,到政治处痛诉徐老提干后喜新厌旧,另寻新欢,要求部队主持公道。 老的捶胸顿足,少的痛不欲生。父亲说话顶雅:"他休假在我家住了三晚,床前都是两双鞋!" 此话包涵多少深刻含义我不懂,但见政委摩挲着腹肚的手突然顿住了,目瞪口呆。 既然有"两双鞋子"的事,政委只好当即表态:限定徐老五天内与原未婚妻结婚。 徐老摆出了一副失恋的痛苦,第三天领着来者回家了。 在此,我要注明一下。据门岗反映,刚走出围墙大门,徐老就兴冲冲地拉住未婚妻的手,并往她嘴里塞了颗什么。 因此,大家推测他们是否唱了双簧。 又据路过园中园的人说,宫月几日来,照常上班有吃有喝有睡,丝毫看不出半点失恋的苦态。 因此有人推断:她根本没有恋上徐老。 又有人推测:她可能患了什么妇科病,不宜结婚。 后又传出:徐老在饭堂给了宫月好处,宫月特意解他提干之难。 上述种种,虽无案可稽,但却听后信以为然,成了山上最新热门的话题。 山上的新一代又恢复了对宫月的兴趣。 第二章 我恨不得抱着宫月一块跳下山崖 秋天,宫月被宣布转业。 临行前我去帮她包装东西。 天气预报果然有准的时候。预报今日是阴转多云,不过是阴转小雨。 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去园中园,我全身毛骨悚然,象第一次跟妈妈走进阴森森的庙宇。 一进宫月的宿舍,令我大吃一惊,她的一切竟是如此简洁明了:除去公家的床桌椅三大件,属于她个人的只有一个皮箱和两个纸药箱。床下一双由军用凉鞋切掉后帮的拖鞋和一双军用高筒皮鞋,皮鞋上已布满了白霉班。墙上挂着一把提琴,琴盒扣环已锈蚀,上面厚厚一层灰尘。桌面的玻璃砖下压着一张不知从哪本"大众电影"里剪下的剧照,那是一位修女在作祈祷的照片。她比山上任何人都特殊的只是多了个电炉和尿盆。 我帮她把抽屉里的东西全部倒腾出来归类分装。左边抽屉装着常用药,多数是只剩下半瓶的经通和安眠灵;右边抽屉装的是信封信纸。有一小叠家信,信封和邮票均是青一色。中间抽屉象是专放女性必备之物品:一瓶雪花膏,早已干枯没了气味。一枚有机玻璃花发夹,还是当年与我一道下山在小镇的供销者里买的,打海边那次后,绝没用过,上面已残留着几粒黑色的蟑螂大便。抽屉里面,一个用红绸布包起来的小包裹,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小心翼翼打开一看,一条红色的围巾,是我当年送给她的,可惜从没有机会使用过。还有一本我借给她的手抄本《第二次握手》,里面夹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她与《奇袭白虎团》严伟才剧照的合影。这位银幕英雄相去已久,可在这里还身披伪装网,脚蹬红缨鞋,踩着松发地雷引吭高歌,威风不减当年,只是色彩已泛黄了。另一张是我与妹妹和她在海边的合影。 她虔诚地保存着这些东西,真令我茫然,如坠烟海。 收着、收着,宫月忽地露出一脸悲哀来。 我以为她将远离山头又突然难舍,便豪爽地说:"没关系,以后出差旅游什么的,还有机会来看看。到时本人尽地主之宜。" 她却说:"不会的,我永远也不会来到这园中园了。" 我忙点头说:"是的,那是。" "为何打你从军区回来后,未曾叫我小白鸽了?"她回头盯着我,说道。 我他妈的当时真象被迎头泼来一碗醋,酸得两眼珠子坠到了鼻尖上。 我看了她一眼无话可答,傻傻地直发呆。 她脸朝窗外说:"还记得几年前你妹妹来队,我们在海边捕捉到的那只鲎吗?不知它能否寻回失去的爱情?" 我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尴尬地吱唔了一声。"会的,会的。" "山上,只要我和谁一接近,马上就都得身败名裂,啥原因?不就是因为我是个女人,我是个高干的子女。好心的政委恨不得将我像只金丝雀般整日关在一个金笼子里,可他哪知道我是一个正常的人,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哪。。。。。。"她伏桌抽泣起来,尖削的肩胛一拱一拱似要钻出袖领。 忽然她抬起头,颤抖着手指着园中园,"这座监狱足足禁闭了我十几个春秋啊!" 我鼻尖一算,很想哭,但被控制住了。 "算了,算了。倒腾这些破事屁用?回到地方后把一切损失全补回来"我的心特软,受不了眼前的景状,便拾起一堆破烂,走出门外,以便偷偷拭去眼眶的泪花。 "时光一去不复返,青春失去追不回,我心中的橄榄树早已枯死在人间。。。。。。"随即是一阵苦笑。 我扔掉破烂回来,她还呆滞地望着门外的铁栏栅。 濛濛细雨,淡淡地涂抹在这间小院里,一切是那样的伤感、冷漠、荒凉。 许久,她又涌出两串泪水,"我没有爱上的人偏偏强加了我,我爱过的人却从没。。。。。。" 我这混球此时觉得一阵心悸,又想流泪。便急忙拾起最后一点破烂走出门外,把破烂倒进垃圾坑。 垃圾坑旁,那放牛的白痴女,披着一身塑料布,急忙跳进垃圾坑拾起那枚锈蚀的发夹。 一名饲养员挑担泔水桶走过,冲着白痴女唱起歌来: "十八的姑娘一朵花, 一朵花。 眉毛弯弯眼睛大, 眼睛大。 红红的嘴唇雪白牙, 雪白牙。 粉色的笑脸, 粉色笑脸赛晚霞。 啊, 姑娘十八一朵, 一朵花……" 白痴女毫无反应,只是冲着他傻笑。 想来有趣,十几年前,她那牛还是头活蹦乱跳的小牛牯,现在整头牛成了像因外力冲击后移动的框架,而白痴女除了换上了花港衫之外还是原样子,只是横了些,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 扔完垃圾,我走进宫月的房间,只见她仍趴在桌上哭泣。 我心里一时翻江倒海,五味俱全。 便上前拍了下她的脑袋,"别,别这样,宫月,你这样我也很不好受。" 宫月哇地一声哭泣地更加厉害,她转身紧抱住我,埋头伏在我的胸前,双肩不断地抽搐着。 天哪!我的眼前忽地一亮,你猜怎么了? 我他妈的恨不得抱着宫月一块跳下围墙外的山崖! 宫月的耳后,那块,那块曾被板栗扎过的胎记,日食般露显在我的眼前。 "丑妹。。。。。。" 我情不自禁地喊了声。 这一声,如同晴天霹雳。宫月一个扭头,双眼直盯着我。 "阿。。。。。。阿呆?你是----阿呆?" ( ; ; )。。。。。。 我无法继续讲述下去了。 我只能告诉你,我当时唯一的希望就是去死!抱着眼前的丑妹一道去死!! 几天后宫月启程离队。 真没料到,历次欢送转业干部都没有如此隆重。 据说是政委在干部会上有了布置。整个山头几乎倾巢出动为宫月送行,送行的人们从她住的子围墙一直送到母围墙的大门口。 我听到不少人谈起宫月的好处,说以前去看病保证随时有人,她一走就难说了。当然也有人提到当年的白鸽如今的猫头鹰之类,不免深深叹息一番。 政委的媳妇也捣着镰刀腿来了,把那双"八字"腿在那儿一摆不住地抹眼睛,大概联想到了以往做人流的情景。 那白痴女牵着牛,面对这隆重壮观的场景还是木然。 王政委从干部股长手里接过一朵硕大的红纸花,想亲手给宫月戴上又感不便。 宫月接过纸花挂在平坦的胸前。 锣鼓喧天,鞭炮轰鸣,喇叭高唱,群情激动,像是送宫月进洞房。 政委顿时悯心大动。说宫月在此呆了十三个年头,很少让她单独外出。因此,破例派出了一辆吉普车,准备让她一路转转。 告别前,政委赠言时两眼眨巴眨巴,有点《霓虹灯下哨兵》里连长送抗美援朝战士的味道。 搅得我两眼发潮。 本想送她一程,那天正好是八一建军节,晚上全山头联欢,有我的压台戏《天仙配》选段。组织干事扮董永,要我扮七仙女。他说我嗓音已没了刚阳之气,扮七仙女不比严凤英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