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桃花盛开》 正文 楔子 一个多情而细腻的女人,和几个男人有着很多的感情纠葛,为此,她和他缠绵共枕后,有了不平凡的经历,是他的情伤了她的心?是抛弃?是不舍?还是难以启口的苦衷?不舍的背后到底有怎样的秘密。? 明知她是一个早恋的女人,他意然被她吸引,面对同床共枕的她,他怎肯罢手?!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那一个男人留下的情孽?迷一样的传说故事。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样的女人大家却对她友好,很乐于帮忙她,的弟弟也会谜一样爱上她, 她的家庭却处在一片风雷中.丈夫的外遇,家庭成员的不和睦,都使她痛上加痛,她到底怎样了呢? 正文 第001节 这是一个烦事多多的好事之秋,它夹裹着飓风般的威力,冷酷地、无情地、卷席而来,改变了现有的生活。它也彻底打乱了江惠如的平稳,扰乱了她的心静,使她陷入一种特别的恋情中无法自拨。 这,还得从江惠如下午收到童轩小妹童贞传来的恶讯说起。 当时她正支愣着耳朵在一阵急风扫荡中,听着窗外的雨稀稀疏疏、滴滴哒哒的响着,那雨久久地下着、敲着,仿佛要把压了一个季节的郁闷与储量要热情地汹涌地倾泻下来。她赶做了一天的工作,正疲惫地躺在哪儿休息,那雨虽没有什么音乐旋律,然而在什么都可以不做的散淡时间里,她可以无所事事地边想心思边听那雨丝组成的音乐世界,那种迷朦、恍若置梦的世界。 外面混沌一片,那叮叮咚咚、哗哗啦啦的敲击声,象诉说着什么。那阴沉沉厚重的云层里,象预示着生命的律动似的,不时有闪电挑破遮掩的黑幕一闪而没,那粗犷的沉闷的雷声随即不紧不慢地低吼着,象提醒着人们要发生什么似的。恍惚中,江惠如觉着这一切的一切象唤醒一个忆昔的梦,一个心底的梦,一个对未来充满激情和憧憬的幸福梦。 恍惚中,江惠如觉着自己迷迷糊糊穿梭在一个编织的梦:哪里有个暖融融的家,童轩正和他坐在书桌边,而童轩嘴角时断时续还不知向她说着什么。 然而—— 淅沥不绝的秋雨中,童贞带着她一脸的惊惶与措乱,跌跌撞撞地满身风雨地卷进来。她顶着一顶有漏洞的伞,裹着一件半开半扣的小雨衣,前襟湿湿的贴在胸前,平日整齐的刘海被雨水濡透了,一绺一绺贴在额前。十岁的她一进门气喘吁吁就喊:“惠如姐,不好啦!我哥中午连人带桶滚倒了……疼得厉害,几个人搀扶着还走不了路,后来……后来就昏过去了!” 惠如被这个消息震昏了,第一个潜意识就是童轩骨折了。她煞白了脸惊坐起来,呼吸急促着,又似有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什么?小妹,你说什么?” “我哥昏过去了,被人抬走了!” “怎么?哪我们……走!”待童贞断断续续喘着气说完这一切,她终于清醒过来,没等童贞说完就拖了一把童贞转身要走。 “不用啦!”童贞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说:“我哥中午就上医院啦!现在还不知醒了没醒……我还得看家,我也不知他们去了哪个医院,家里我闷我怕……” 一个闪电一晃而没,雷声沉闷沉闷的,似在被包裹的云层深处挣扎着辗动。忽儿忽儿,一阵急风裹着雨水冲进屋来,站在哪儿的童贞下意识地往里挪了挪,一个不留神,险被脚下的一摊湿漉漉的水迹掼倒在门口的湿地上。 看着那张小小的、稚嫩的、慌乱无助的小脸,一股寒气从脚底直涌上来,不知怎么她浑身不自禁要发颤。江惠如捋了捋她的湿发,又整了整她的雨衣,终于屏声敛气,稍稍安定了自己,她摸摸童贞的头,关切地问:家里人呢? “只剩我啦!”小童贞说着,无奈无主的声音带进了哭腔。 能走的都走了,只剩下小童贞这个无能为力的小孩子。 “大家没有说什么吗?” “他们不跟我说。” 江惠如脑子里似有一根紧绷的神经要断开,这时的她一脸的茫然与无助,面对瓢泼似的大雨,她愣在床沿上。 童贞看她那样,就小声说:“惠姐,我想起来了,他们好象说去一院,还有二院的。” “你听谁这么说?” “好象我二哥。” 江惠如平静的生活就这么被意外扰乱了。 这夜,焦虑担忧反复袭扰着她,她竟然辗转反侧着一夜似睡非睡。 第二天,江惠如急心似箭怀揣着那颗焦虑的心,在凌晨六点就赶上去省城医院的路程,直到下午两点她才在省城熙熙攘攘的站台前喘了口气。 这时,交通堵塞人潮如涌耽搁了她近一个小时,然后她查询,打听,转转折折几趟才找到了童轩所在的医院和病房。 当江惠如晃荡着迷糊麻痹似的脑袋,拖着铅块似的脚步走进病房,已是病号们经过午休后的下午了。童父童母这两位劳作着守了一辈子的土地的辛苦老实人有点惊异地站了起来,带着一脸的疲乏、不安地看着她。童母一脸的疲惫,她迎上去边接包边关切地询问:“惠儿,你怎么也来了啊?这七折八转的不好找啊!”她点点头。 童父看看惠如,象有什么不便说似的,只是深深地瞥了她一眼。 他说:“惠儿,你也来了?因为事急,所以我们……童轩他……”因为又焦虑又担忧,他结结巴巴起来,话音中还带着难意。 江惠如带着一脸的疲乏、不安地看着她,也理解似的看看和蔼的伯父,歪过脸向病床上看去:“童轩他……怎样?” “安静了一点。昨天摔了死跤,疼得受不了,一夜不睡好,现在,才睡着。”童轩的父亲童玉厚说。 “伯父伯母,我昨天听童贞和我说,下着雨,她那个样子吓了我一跳。你们该早告诉我啊!”她接过童轩母亲清儿手里的一杯水,坐在一张盒子上说,“我们一块儿长大,多少年了,他腿疼的毛病一直好不了,这次住院可得好好查查,要不,搁在心里总不大放心……” 惠如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眼睛有点湿。 童父理解似的点点头,并向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说:“童轩检查确诊是骨折了,昨晚疼得一夜没合眼,止疼药吃了一大把,今天化验分析就出来了……” 江惠如听到这儿鼻子不知怎么酸酸的,她还想询问什么,这时门开了,童轩的弟弟童宇大踏步跨了进来,他看看父母,又看看惠如,那眼光有点怪异而神秘,使人觉着很特别。 然后向父亲轻轻地向外一摆头,童父就心领意会地跟出去了。童母看着他俩的背影也疑疑惑惑地随即跟了出去。 门重新磕上了。一夜的苦猜胡想,惠如脸上泻满了眷念,身心俱累的眷念,夹着些许茫然的神色。她焦虑地深吸一口气,顿时一股淡淡的来苏儿气味绕鼻而来。站在哪里她有一种作梦的感觉。 白色的脸,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灯,甚至连地面也是白色的。这与往日的风面是多公不同啊!往日,他们见面都是欢笑、嬉戏,而今静若死寂,取之而来的还有这浓淡不一的白色世界。 她站在床前,看到那张没有一点血色,没有一点生命力的惨白的脸,江惠如一时竟愣怔住了。 这就是童轩吗? 这就是那张平日渴望、思念、心魄所系的脸吗?这就是整日思之切切、念之悠悠、牵肠挂肚、梦魂所绕的恋人童轩吗? 望着那张闭合着眼的苍白脸,惠如内心有一抹陌生,恍惚的感觉在周身游荡,如在梦中一般很虚渺。她的脚步是浮滑的,艰难的、麻木的,似在太空中无所归依地轻飘,又似压着铅块般的沉重。 江惠如在床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上面还带着暖暖的余温。她知道,童父童母在这张椅上是如何花了一整夜的心思和关爱殷勤守候,说不定还多少次心焦如焚般祈祷过,恳求过老天爷开眼让他们的儿子能够好起来啊! 这张脸也白的异常,让她无端想起电影里那僵尸的脸,那是可怖、死亡的脸;而这张脸却带着燥热的体温,带着轻微的呼吸,静静地、毫无感受与表情地仰躺在哪儿,仿佛属于往昔的一切青春欢乐与生命活力都被这死亡的白色掩没了。 他一定在那无人知晓的恐怖地带挣扎着,想到这里,就象一把刀捅在她的心上,全身也自来感应似的痛了一下,她不由自主的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那双大手。 那手有点冷意,给她心里无由增添了不安的成份。稍倾,她的手慢慢移了上去。脸,还是那方方正正的脸;眼,还是那双大眼睛,只是紧闭着,象挣脱什么似的积蓄着力量;唇,还是那条仁中很深很长的丰润的唇。她的手终于又回到他的大手上,她把他的大手暖在自己的两只小手间,沉言默语着,象祈祷神灵保佑似的…… 好半天她在梦一般的境界里神驰…… 正文 第002节 那天,他和她相约在一起时,他们随意谈着着演员、模特和身高,她看看他神秘的笑了。 他问她笑什么? 她说他的唇该长在哪一个淑女嘴上,很美感。 他说:“其实你丢漏了一点,是很性#感。”说着,自己先笑了,然后,把自己的嘴拱成一个猪嘴巴,变了嗓门问她道:“惠如,那就换给你,行不?我就换给你一个人,这个嘴。” 江惠如唿哧一声笑了,说:“那是一个猪嘴,我不要。” “那就换给她们吧!我给你来一个的。”说着,又变出一个猿猴嘴来,学着大腥腥的嗓门,说:“美女,我来了,亲一个,抱一下。” 她笑着把他推开了,说,“你这个人,真晕死了。” “那你要什么嘴啊?” 她说:“我啊,有一张自己的嘴就行了,用自己的,干嘛贪婪呢!” 他就刮着脸皮嬉戏道:“你找平衡吧!美的你,我还不换呢!” 说着他凑向前伸出手去拉她,她哗然而笑避之夭夭地逃了。 他小声地叨叨:“干嘛那么躲我啊,象只小老鼠,我又不是猫,要吃你似的……” 江惠如看着他炯炯有神的眼睛,戏谑着调笑他: “你就是一只猫,傻猫!” “不公平”他嚷嚷着。 “要不就是一只瞎猫!”他摇着头还是不满意。 她看他遗憾无比的样子,就说: “还是傻猫好些,傻兮兮的,可是晚上乖觉些,巡夜了,逮食了,扎腾来扎腾去,一双猫眼贼亮,瞎猫就不一样呢,,什么都……” 她的话没说完,他就没好气地嚷嚷起来:“什么话!” 她叽叽咕咕笑了起来:“不是猫的猫来了吧!” 他敲着桌子,一脸认真地反驳:“不象话!这眼,还有贼亮的?连这都不懂啊!” “我们的眼才是正宗的眼呢,但那不叫‘贼亮’,确切地说该叫雪亮,保疆护国,维护和平安宁,眼不大,但很有精神,说他叫‘千里眼’还差不离儿,象这样……” 他睁大眼睛作警惕状,但在江惠如那儿就有了虎视眈眈的意味。 “知道了,那是猫头鹰一个!”她兴味盎然地和他对着干。 他猛一把将她的手拧在背后,说:“让你使坏……”结果,她没吭声讨饶他就心软心疼了,他很柔很轻地把她揽过来,他的眼里满是深深的温情、爱意,他的眼睛就这么定定地长久地情意绵绵地看着她,摄入心魂地看着她。 然后,他一用力,她就软软的、无抵抗的倒进了他的怀里。他小心着很轻地疏理着她的头,他在他耳边柔柔地低语说:“惠子啊,见到你我就不想走了,幻想能和你……厮守一辈子,你不会笑我……没出息吧?” 在呼哧呼哧的喘息中,他把那张丰润的唇紧压在她小巧的唇上,长久地着,亲吻着,象阔别好久似的热切。而她也狂热地紧搂着他,闭了眼…… 正文 第003节 网 其实,童轩这次回家探亲是和江惠如完婚的。正是秋深时节,落叶已开始陆续从路旁高耸的大树上不断飘零下来,稀稀簌簌的踩在人们脚下。他就是踏着落叶的金黄和清香回村给家人、给惠如一个惊喜的。这也是给他们漫长的马拉松似的恋爱以一个幸福的结合作注脚。蜜月过后,他要返归他的工作单位——中国人民解放军信息机械工程部。 童轩来江家看惠如,江惠如的母亲林叶儿正准备赶往北京。江惠如的姨妈久病在床,看样子不久于世,她经常嘴里叨念妹妹林叶儿,林叶儿就撂下裁缝店的一大摊杂务给惠如匆匆走了。 母亲走后,江惠如就顶替了母亲的日夜劳作。这母女裁缝店虽不处在最繁华地带,但多年来,母女同心协力,信誉高声望好,所以生意一直很不错。 童轩打部队回来,几乎每日都来看江惠如,商讨他俩蜜月旅行的打点与航线。惠如偶而想起那首“湖光潋滟睛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的诗句就说:“去 西湖吧!”童轩说:“行啊,那就去西湖吧!”江惠如又说:“去青岛也行。”童轩沉呤着:“随你,主意你自己定。但我想提个建议,我觉着是到我工作的那个城市要方便得多,有吃有歇的……” 惠如静静而又研判地看着守候着自己的人,一身的儒雅,一股温暖的情怀袭了上来,她心不在焉了。 稍分神,忙碌着的手指就被针头扎了一下,立刻她的手指上浮出一朵梅花瓣。童轩象摔了什么宝贝似的心疼地赶过来,一把把她的手夺过来:“这是怎么了?针头扎着手指头,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惶乱无措地把她的手放在他口中着,喃喃责怨:“做活儿怎能走神呢?你想什么呢?”她盈盈的目光如微波泛起的碧潭,一波连着一波在这夜深寂籁的世界里泛动,两颗相候几年的情感也因这份牵守萌萌地荡漾着。 “这该死的针!这该死的夜。”她说。 他抬起头来,看到她那粉白而姣好的面目,那份羞怯,那份说不出的清丽,他愣了愣,竟象傻瓜似的看了她很久。 然后,他诡秘地凑上来,把嘴贴在她耳边悄声说:“我知道,你想我了,想我……” 她捶了他一拳,他把她拉到怀里。 弯指算来他们的恋爱已经好些年了,经过几经波折,应该有美满如意的结果了。打十七岁起,江惠如就从心眼儿里认定了他,并常把自己花季般的中学生活与心中美好憧憬都和他紧密地联系起来,她常把这种幸福的影子铭刻般随在他身上,这是向往与恐惶的花季。 虽然她比他低一年级,但他们心底有着许多美好的回忆…… 他俩偷偷拉着手,走在无人的一条小路上,人来,手也散开去。 她拿着一颗苹果,两人坐在一起又吃又笑,抢着吃,他竟然吃着吃着不给她了。 她和他在人多的地方相互偷偷一笑,不知怎么她的脸起了红晕,好烫。 他和她站在她家的门口,他乘着天色麻黑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愣住了…… 这样,时间长了她意识到什么,总想躲开那些敏感的鼻子和耳目,而且,她也觉着自己这样下去没骨气。 为此,每次返校,她克制着想躲避他、不理他,但每次他却象一个一无所知的大傻瓜,一次次无心无肝来约她,她又莫名其妙糊里糊涂不由自主地随了他。 虽然内心有着羞涩感、甜蜜感、畏惧感、惊惶感等多种感受缠绕着她,令她杂感交结,但每次的努力都以失败告终。 每逢这时,他们的好友蔚槐呢,象一只灵敏的猎犬,返家与赴校途中总是嗅着他们的气味,忽前忽后环绕着他们。谈到有趣的事,三人就收拢不住留下一串无拘无束的欢笑。 对他们来说只要三个人在一块儿,友谊的春天就永驻他们心间。 校园恋曲是学校最忌讳的,童轩与江惠如也无不例外对这个话题充满恐惧。中学恋情从诞生以来就是最脆弱,又经不住风雨磨折的东西,它是一颗心里藏着另一颗心的秘密,它神圣、纯洁如雪瓣又禁不起经济风潮冲击,它只能以神秘的面目默默地卧在心底。 有一次,蔚槐说:“天下之奇,无奇不有。同年级高二班的‘百灵鸟’会爱上木墩似的‘怪石’,那个怪石有什么好嘛!胖胖的中等个子,路上遇到人爱搭不理,说话慢吞吞,百灵鸟竟理解似的说他博古通今、见多识广,是一个大智若愚的人,将来肯定……错不了!” 他看看童轩,又看看江惠如,抿着嘴一笑,神神秘秘说,“眼里出西施,眼里出奇人,说不定啊,那个‘怪石’也是一个蒙尘的宝物,象红楼梦里的通灵宝玉,只在女人中留情,和社会又格格不入的圣人呢!只是要委曲自己了……”说着说着他也不顾忌童轩和江惠如在场,就信口开河乱加评论起来了。 一触闻到心中敏感的事儿,谁也没说惠如,可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儿让蔚槐看了她好几眼,童轩看蔚槐看她,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看了她一眼,这一看竟使童轩也不自然起来。他就有点底气不足地问蔚槐,象躲开这个话题,又象给怪石开脱,说:“‘百灵鸟’跟‘怪石’谈恋爱,哪里有这回事啊?我怎么没有听说啊?你不是骗我们吧!你那个人,经常说话让我们受惊。” 蔚槐就说:“我骗你干嘛?我这不是才听来一会儿就告诉你们吗?你们怎么没良心啊?还哥们儿呢,一点儿也不相信人,不相信就算了!” 童轩就打了他一拳,揶揄他:“你这个人说谎的时候也象真事似的,面不改色,谁敢相信你啊!迷糊着把人送得上西天,还得感激你。你真的不会添油加醋骗人吧!” 蔚槐就一而再、再而三地申明:“我对别人是这样的,对你们可从来没有这份心思啊!你们可别冤枉我啊!我这个人,其实是一个心胸坦荡的好人哩!我向来不会瞒你什么,是你整天疑神疑鬼来着,我又没有说你哪些事,却整天被你怀疑……” 说着又把目光扫向江惠如,很惬意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很复杂的表情,稍纵即逝。 童轩大大咧咧的样儿,也奇怪地看了江惠如一眼,他并没看出什么,但还是言不由衷地说:“你说的是哪门事啊?说啊!” 他看他诡笑,就强制自我解说开脱,反而说开蔚槐:“蔚槐啊,我和你说话,怎么经常感觉象吃了浆糊,比迷魂汤还丢魂儿,云里雾里乱钻,你到底安了什么心?” 说着说着,就搂着蔚槐搔他痒痒,蔚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童轩边搔边说,“好你个臭小子,你当我不知你的心思,你说的话都在你意思里,看我揍你!揍得你扁扁的,扁扁的,让你再绕着弯儿说话!” 蔚槐先是大叫着求饶,等童轩摘了他帽子扔掉时,他就忍不住又奋起还击,一时两人打打闹闹疯成一团。 “还敢不敢了?你这小子,整天和我捉迷藏,要不,给我们吃那迷魂药丸,揍死你!揍死你!”童轩把蔚槐按在地上,使劲地朝他屁股上猛揍。 蔚槐挣扎着大嚷:“冤枉,冤枉!你把我的屁股揍成两瓣也是冤枉啊!” 童轩朝他屁股上揣两脚,说:“揍死你这个死蔚子,你不说,我还准备把它揍成三瓣呢!” 爬在地上的蔚槐哈哈笑着,嘴里却喊着冤枉,一副受屈的样子,乘着童轩松懈的当儿,一个鹞子翻身把童轩摁地上了,打了几下,又逼着童轩,说:“说!你以后还敢乱扣帽子吗?” 童轩在地下不晌,只是一个劲笑着,还说:“哥儿们,还报复吗?”。 蔚槐拧着他的嘴,说:“我让你笑,笑笑笑!我把它拧成三瓣嘴,小兔子一个,红屁股一个……” 江惠如站在哪儿,看他俩没完没字,后来她就转过身好笑地呆看他俩乱疯,说:“你们俩个,疯够了没有?” 然而两人没回声,从地上爬起来后,在空地上仍然你打我一下我还你一下打拳击。江惠如只好寂寂地站在小路上,看两旁绿草阡陌,紫燕莺飞。 待两人疯够了就走拢在一起,向江惠如走来。蔚槐边走边拍打着自己的帽子和身上,说:“惠如儿,你说什么也得说说轩哥,你得管住他,为我主持公道,要不,我冤枉死了!”蔚槐挥挥手做一个拜托的手势。 童轩他,又看看江惠如,赶上去又擂了蔚槐一拳:“我就知道你个死槐子没好话!”蔚槐却嘻笑着躲开了。 三人重新走在一块儿说说笑笑。后来,蔚槐诡谲地把嘴凑在童轩嘴上,悄悄说:“轩哥,你别跟我多心,我又不跟你抢她,你干么要猜忌我。等你们……”他的话渐渐小下去,说完,还神秘地看了江惠如一眼。 童轩看他那样,又不由自主地看了江惠如一眼。江惠如从两个男孩神秘莫测的举止中看出端倪,知道他俩在说自己,神色就变得有点不自在,她背转身,但一回头还是让童轩看到她娇羞欲滴的脸。 她那不安劲儿和那脸上的微微红晕,象初春乍吐娇红的粉花儿嫩嫩的、浅浅的、淡淡的而又怯怯。 他一看,心里反而甜滋滋的,他觉着那朵羞涩的红晕在心里滋生、漫延,又生气勃勃生长成为一朵心底百般红紫的花了。 为掩饰心中的不知如何是好的那种窘态,为躲避蔚槐那盯着惠如的灼灼目光,江惠如低低地催他们:“咱们快走吧!你们俩整天就知道打闹,这样厉害着……” 蔚槐却口不饶人地说“都怪轩哥!我刚才就说了一下怪石和女孩,他就……”童轩听他这样,哈哈笑了,边拍着身上的土边说:“你爱说不说,我呀,只知道你肚里住着蛔虫。现在要拿我调侃……” 疯完了,闹完了,三人寂寂地走了一程。 一会儿,江惠如打破寂寞问:“咱们刚才说什么了?” 蔚槐说:“说到那个怪石与百灵,轩子他就打我了,不让我说。” 童轩一副啼笑皆非的样儿:“这是那儿跟那儿的事啊?你的理由那么多!” 蔚槐说:“就是这样来着,惠子,你可得给我主持公道。” 她笑笑,童轩却不耐烦地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可别再扯上我,说我独裁不让你讲。” 江惠如说:“你想说就说吧!别说怪石,天石也可以说嘛!” 蔚槐看到江惠如还有把怪石和小女生的缠绵事听下去的意思,就不管童轩爱不爱听了,他一板一眼说:“百灵鸟和怪石的故事么?后来嘛,两人自然恋上了。听说两个人呆在一起谈一些什么哲学、历史的,百灵鸟象灌注了神智般课外知识知道得很多,通晓了不少道理,就是成绩没什么涨,同学们戏称他们是‘阴阳恋 ’呢!一个成绩那么好,顶呱呱的,一个那么爱叽叽喳喳,功课还是个那样子,还那么粘糊着谈什么恋爱……” “你咋知道人家谈恋爱啊?不是你的猜测之词吧?或许人家是脾性相投呢!”童轩看着这位光屁股长大的好伙伴,不禁问。 “谁骗你啊?骗你是——这个爬的!”蔚槐翘起指头作了一个小猫小狗倒爬的姿态势。三个人都会心地笑了。 “爬的”是他们三人之间诙谐的趣话,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不象儿时那样为保证自己说的话算数,信誓旦旦说失信是小猪,小猫,小狗了,一律通称“爬的。”说这话时这三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他们也心底知晓,他们在日复一日的戏谑玩耍中确确实实是长大了。 正文 第004节 三人就这样说着一些有趣的笑话,追本溯源,还是儿时的一些积习。 这些,又不禁要使他们回忆起那纯洁的童贞,那般无忧无虑的岁月…… 那迷迷濛濛、似梦非梦的童年,大家都说着一些幼稚的话,做着一些稚嫩的事,而江惠如、童轩和蔚槐的童年却是在整日疯玩野窜中渡过,并且他们在玩耍中常常发生一些可笑的事儿。 那时,村边有条常年川流不息的小河,这,成了童轩与蔚槐自由自在嬉戏的乐园。他们向大人经常借着各种借口在河里捉小鱼、摸小虾、扑“水仙”、逮鳖,想着法子在水中翻江倒海没命玩耍,尽管各自的家长三令五申阻挡着,但几日不到河里玩水,他们就焉不拉几的仿佛没有了活力。 有一次,蔚槐和童轩在河中光着腚撩水玩,玩着玩着蔚槐大叫一声,就捂住了腿,原来他被吸血的蚂蟥吸粘在腿上拿不下来,疼得他连蹦带跳窜上岸,把腿甩来甩去团团转成一圈,对那玩艺儿无可奈何。 童轩在旁边捡了一竹棍,象很内行地拽住其尾部狠击头部,那吸血虫负痛不甘愿地松了口。 那时,蔚槐很是气愤难平,大骂吸血虫不够意思,不够爷们,兔崽子一个,总之,骂吸血虫时把爷爷嗔骂过他的话全囫囵吞枣搬了出来,最后拿起那个粘死的东西放在他的小胳膊上,说:“你咬啊,你咬啊!你咬你爷爷啊!不识好懒的东西!眼都长到你的头上了,敢咬你爷们,敢欺侮你爷爷……”随即就是一脚,把那个水虫一脚踩成两半,“你去死吧!还想欺侮爷们,成心捣乱,谁怕你啊?” 童轩听了这话象很熟悉,他努力回忆着,一会儿他想起来了,就一脸认真地对蔚槐说:“小蔚啊,你爷爷不是这样骂你的吗?你啥时学来的。”蔚槐搔搔头嘿嘿笑了,“我倒忘了,这骂人的话什么时候学来的,我也不知道,一张嘴就出来了!大人骂人,我们也可以骂人啊……” 又一日,两人背着大人偷偷溜出来,那河水叮叮淙淙流淌着,他俩一看四下无人,就下了水。 两人在河中尽情玩耍戏嬉,竟然忘了回家吃饭。 江惠如就是在童母嘟嘟囔囔的责怨声中被派遣来唤他俩吃饭的。 两个光腚的小伙伴犹如赤条条的鱼儿,惶急之中竟然忘了水中潜伏着的水害,返身急窜把青白裸露的身体藏匿于水中。惠如就自觉地但又害羞地捂着眼睛说:“轩哥,嫂儿让你吃饭!槐哥……你也吃饭吧!” 童轩和蔚槐两个男孩一看是江惠如来了,可怜巴巴着又害羞着不肯出来,好半天都不响。 惠如知道这是男孩嫌她女孩子,就自作聪明地捂着眼睛又说:“你们不说话,我可要走了!再不穿衣服可要告婶儿了……不相信吗?那你们看看我,我蒙着眼睛呢!什么都看不到,骗你们是小猪,不是人;要不,是小猫儿,专会喵喵叫,不会说人话;再不,是小狗,只会咬人,只会汪汪叫……” 她稚嫩地絮絮叨叨着老不走,倒把蔚槐憋闷得受不了,他蹲在水中对童轩说:“她干啥说那么多啊,比我妈还要话多呢!我妈都没有那么多的话,她哪里来得那么多话?不行,我得撵她走……” 说完就赤条条地蹦了出来,有意识地还捂着,他说:“冲啊!冲啊!我可上岸来了,冲啊!我可要吃饭了……” 惠如一听那个大嗓门竟吓一跳,这一吓倒把眼睛给解放了,辙下去手的眼睛这么一瞧,那两个伙伴赤条条光溜溜地跳出来了,象两个直立蹦跳的鱼儿。她一惊惶,撒腿就往跑,边跑边说:“你们别怨我啊!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要是看到我就是小狗……”说完,象条伶俐的小牲灵溜之大吉。 在他们小小的世界里,小猫、小狗大概是最不守信诺,最上不了桌面的动物,就是破坏友谊,不能相互间团结着并且老做做不光彩事的无耻动物。那时他俩八岁,惠如七岁,一样无猜的年龄。 光阴如梭,一切虚幻的象做梦,他们在单纯、天真与欢笑中渡过了他们互相厮混又很快乐的成长历程——快乐的童年生活,直到中学。 高中时,两个大男孩虽不和惠如同班,但按多年的积习他们依然似孩童那样,一如既往地关心、呵护着他们的小妹妹江惠如。他们间独特的赌咒发誓语“小狗、小猫、小猪”也由年龄的成长变为“爬的”,这个字眼象个开心果,无论从谁的嘴里偶然说出,都会引起会意的开怀大笑。 …… …… 但是现在—— 那么对于这场猝然而降的不幸与意外,要不要通知蔚槐呢?江惠如看着仍未醒转过来的童轩,焦急地想。 看小说就去翠微居cuiweiju.com 正文 第005节 童轩、蔚槐与江惠如这三个一块儿玩泥巴、过家家长大的朋友,打小起就那么的亲密与友爱。江惠如既无兄妹又无父亲,在她生活里每遇到什么困难,总是童轩和蔚槐给予最热心得力的帮助,在她的心里他们就象兄长般一样关心呵护她。 不觉一个小时已过。 她沉痛地、可怜巴巴地、满怀心事地呆坐在哪儿,看着熟睡的童轩,心里默默祈祷着:“轩哥,可别出什么事,轩哥啊,你快点好起来吧!家里不能没有你啊……” 门悄然无声地开了,童父一脸沉痛地走进来,后面跟着木木般的童宇,再后面是更加木然的童母。 童母清儿脸上的泪痕犹湿,好象刚哭过,她失神的眼里充满根根红血丝,神情显得异常的木然与无助。 后面是童宇和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 童父童玉厚哀痛地看看熟睡中的童轩,又神色凝重地看看惠如,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清儿凄哀的神情里还带着绝望,几近疯狂,那样子如秋季快成熟的果实横遭冷霜摧残后的那般绝望。 她走着走着,却忽然又背转身向外面走去,童母一走,忧心忡忡的童父就不安地跟出去了,童宇看他们那样就驻脚站在哪儿,就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们,后来也跟出去了。 江惠如见他们都一个一个出去,顿感蹊跷,就悄悄尾随在他们后面。 只见童母赶上一位大夫,说了句什么,然后,她抓住医生的手,两眼发红几近神经地说:“张医生,我的儿子童轩才25岁,25岁的年龄,他怎么会得这样的病呢,这是不可能的,对吧?这怎么可能呢?”说着说着,又神情几近可怜巴巴地哀哀说:“你们错诊了,你们一定错诊了!我的儿子活蹦乱跳,怎么会得那种病?这是不可能的!我……好医生,好护士……你们……他才二十五岁,多年轻啊,豆芽子才长啊!” 医生平静地喊:“大婶,你先安静,安静点,我们已经采取了措施,高烧已开始退了下去,他的体温正在向正常恢复,现在他需要的是休息。你们这样,他……” 江惠如听到这儿心惊肉跳,一股冷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医生满是同情与无奈地转身要走,童母似要缠着医生不放,被后面赶过来的童宇连搀带扯地拉定了。 可童母还是安静不下来,不知怎么又挣脱了童宇,如寻救星般追上医生,捣蒜般哀告:“医生,还有什么办法能救救他呢?救救他吧!救救他吧!你们一定再想想其它办法啊!”医生看看她那样子似也不忍,低低地说:“大嫂,你先别那样着急,孩子的病已经确诊了,现在要紧的是转院治疗,尽快转到省肿瘤医院,接受新的治疗。天有不测风云,人活一辈子呢,很难说祸福的事,谁也不知啥时会出大问题……” 童宇上去扯住母亲,医生走了,童母却又纠着童宇的胳膊,凄凄咽咽悲痛已极地哭开了,边哭边低声嘟囔:“童宇呀,你说这是怎回事啊?老天怎么对我们这么不公平啊!妈为你们受罪受苦也心甘情愿呀!情愿呀!只要俺娃们活得好!可轩儿……轩儿,苦受了这些年,才活得好点,就要丢下妈,丢下妈不管,要走……” 她嘟囔不下去了,就低哑了声音颤动着肩胛悲泣,缓不过气来的样子,而后终于凄凄地禁了呜咽声,任凭泪水在脸上流淌。 医生见她这样,只好同情又愁肠百结地转身对同样流着泪,但还能沉住气的童宇与赶上来的童父低声吩咐着什么,他说:“伯父,很抱歉,我们这个医院不能治疗这个病,医疗技术与设备还没有达到那个水平,须转院,手续要尽快办,以免耽搁病情。” 惠如疲惫不堪地、情不由已跟到走廊,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儿,她从童母与医生的对话中觉察出童轩病情的严重。她看到童宇手里握着白单,接过一看,是一份诊疗手册,一张化验单,医院红戳,病症一栏填写着的血象、白细胞、红细胞、血红蛋白、血小板等一类化验项目,呈不良的栏目,却是白纸,黑字,红印家属签字,那么鲜明,如利刃般割裂着她头顶的天空。 “童轩是大病?”江惠如疑惑而异常震惊地呆在哪儿,再加上昨夜的憔悴,她站在哪儿张着嘴头脑里一片空白,眼一黑,一股旋晕的感觉由脚底涌了上来,她强忍着用手捂住了眼睛。 “惠如,惠如……” “惠姐,惠姐……” 耳边有人轻声地唤着什么,她摆摆头,摇摇手。这时童母却踉踉跄跄向前走了两步,如一棵大树猝然向前倒去——她的高血压又犯了!童父急呼:“童宇,快!快!快拿降压片!” 走廊里忙得人声嘈杂,手忙脚乱。 正文 第006节 一抹斜阳遥挂西边,如血。 这是一个山清水秀,傍山而居的村落,在绿涯无际的草地上,一条淙淙潺潺的小河从中间线条分明地穿隔过去。 这里百花盛开,灌木成丛,卵石尽现,如果不是那绿如碧毡,踩在脚下柔软如细雨般的瑟瑟声提醒着人们,大家一定以为行走在天空那绵絮般的白云里。这边的清草地上,清风习习,碧绿泛青,百虫在中间低吟弹唱;那边的一小丛树林下呢,肥肥绿绿的树叶茂盛着,下面浓荫如盖,凉气舒爽,鸟雀争鸣于绿枝间。 别小看这片小森林,它可是庄户人心中的一块宝地。 在这片小森林里生长着各种草药,夹杂在不知名的野草中,看上去一大片郁郁葱葱。 尤其是刚下了雨,这里眨眼间就会成了孩子们的聚集地,各种蘑菇一夜之间象长了腿似的纷纷从树根旁边和周围冒了出来,孩子们一窝蜂地来到这里择取各种蘑菇。 那小小的篮子是惬意的,它们装满了孩子们许多的欢笑和无忧无虑的日子…… 沉睡的江惠如一脸的不安份,她不时蠕动着身体,嘴里嗯唔着,象和什么挣扎。 梦中,她和童轩沿着那条羊肠小道好象飞着来到村边的那片青草地上。 梦中的江惠如恍若站在一片水洼洼的绿地里,惘然住足,不知何去何从,这时,童轩提篮过来了,他说:“来啊!这里有好多蘑菇呢!” 于是他俩便相约着采摘着小草和蘑菇什么,又相互追逐着,满森林里转着,欢笑着,把快乐撒给蓝天与草地。 不知谁喊:“魔鬼来了!魔鬼来了!大家快跑啊!” 抬眼一看,那魔鬼披头散发地黑着一张炭脸,飘飘摇摇地走过来,门洞似的大嘴里露出几只朝天的獠牙,他瞪着铜铃似的大眼,伸开爪子气势凶猛地抓下来…… 魔爪下的惠如和童轩奔命如兔,却怎么也逃不脱摆不掉那魔爪的置控,那老魔在呼啸的厉风中,飞扬着虬曲的胡髭狂笑着:“你们跑呀!你们跑呀!哈哈哈……我看你们跑到哪里,哈哈……你们能逃脱我的手……”眼睁睁看着那魔爪戏弄般凶狠地向童轩抓下去,她却跑不开也动弹不得,象一个木头制作的机械人,她心急如焚,头发也炸散开了,她无望地挣扎着,狂喊:“轩哥!快逃啊!轩哥,快逃啊!轩哥___” 这一喊,她就急醒过来。睁眼一看,她首先看到了童贞那张关切的脸;再摸,手中是滑溜溜的,低头一看,是自己的红绸缎被;再向四周一瞟,熟悉的家俱,熟悉的君子兰、春雨、万年青、刺梅、朱顶红…… 想想,她这是做梦般又回到家里。 “惠姐,你终于醒了!”童贞带着哭腔说,“妈妈……也回来了,爸陪着;刚才爸来说,哥转院了,让你在家歇息,别着急,我陪着你;槐哥要……看护大哥。现在已通知大哥单位了!” “你大哥需要我陪着,他的病……他现在需要……我不行……我还得去看他。”江惠如伤心又倔强地说。 童贞看了她一眼,似有顾忌又犹豫着开口说:“你的身体不好,让你留在家里是爸妈的意思,也是哥的意思。现在只有二哥陪着大哥,医生说哥是癌,还硬撑着,只怕半年,或许根本就没有半年……” 童贞凄凄切切地哭了起来,眼前即将面临的生生死死的伤心事,一下都撞在她小小的心坎上,这个十岁的少女没有说下去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一边抹着不断涌出的泪一边说:“我不相信大哥会有什么意外,大哥那么好。小时,有什么好吃的,他都让着我。还关心二哥,二哥上高中拿不出学费,吃饭饥一顿饱一顿,是大哥把每月的津贴费邮了回来。他还惦念着奶奶,奶奶在世时常收到他邮回的百喘药片,奶奶去世后,他一年多没回家就考上了军校,好不容易熬到今天……” 她叨叨着数说着,或许觉着心中惘然,没着落,把求助的目光望向她,“惠姐,你说象大哥这样知冷知热,这样的好人,不会有意外吧?他不会……死吧?……” 江惠如沉痛地、木然地坐在哪儿,不知该如何应答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要是拿我的命能和大哥换就好了,大哥那么争气,若是换成我,爸妈就不会那么伤心了,大家就不会……” “童贞!”惠如泪如泉涌,一把搂住小童贞,两个人抱头伤心地痛哭起来,“你怎么能这样说啊,这不是你的过啊……” 童贞嘴一咧就身不由已地大哭,她的泪把惠如胸前的衣服都濡湿了一大片, 隔了好久她才从悲伤的痛哭中醒了过来,想起临出门时父亲的再三叮嘱,她是以小妹妹的身份来安慰和陪伴惠姐的,可不是惹惠姐一把鼻涕一串眼泪伤心的。 她用衣袖擦擦自己两腮的眼泪,首先忍住了哽咽,但话里仍然带着哭腔说:“惠姐,别哭喽!爸爸说事儿已经发生了,哭是没用的。”她伸出细嫩的小手去擦惠如的泪水,“二哥要是能考上大学就好了,可惜,考砸了。我要象大哥那样,为爸妈争气,让他们骄傲……” 惠如摸摸她的头,深深地望着这个似懂非懂的孩子,似乎一夜之间她成长为一个懂事的大孩子了。 “哥哥对自己太大意了!打记事起,我就知道大哥只知道关心别人,对自己却马虎,他有头晕病、有流鼻血病,就是这次醒过来,爸说需要休息,他还叨叨,什么事嘛!摔一跤就能摔进医院,开玩笑吧?刚下床,人就摇晃……天该可怜大哥!天该可怜大哥!”她呜咽着,嗫嚅着又落泪哭开了。 惠如才强忍着不让自己再流泪,谁知童贞一哭,她的泪象决了堤坝似的又不可遏制地流了起来,泪光中心里有个低低的声音萦绕呐喊:“轩哥,我们都牵挂你,你可不要负了大家啊!” 惠如呆坐哪儿,又挂念又无奈,心中还有渺茫的企盼。 凄凄婉婉的惠如似失控的船,在沉痛、哀伤的思绪中她觉着自己在茫茫苦海上沉浮着。 她觉着一切属于她的幸福与未来如过眼烟云,雾沉沉、迷茫茫向云海深处坠落去,她的心里有的只是迷茫和未解。 泪,从她紧捂着的指缝里一串串点滴着向嘴边,唇边滑去。她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落泪了,总之,这几天她几乎都是以泪洗面,她的泪是无声的,哭也是无声的,一切都是无声的哀痛与牵挂。 童贞看着惠如又落泪了,自己的泪也滴出来,这时,她所有自抑的感情因这伤心的氛围,一点点转化成无奈而细微的哭诉:“哥哥啊,你真傻啊,为什么你不照顾好你自己啊!我恨死你了!” 两个人就这么哭哭劝劝,劝劝哭哭,到后来童贞把童父交待的话就抛到九霄云外,静静地,两人就这么哀怜着互依着捱到黄昏消尽,暮色象鱼群一样从四周掩杀过来,弥漫了整个房间…… 正文 第007节 一轮圆圆的秋月从东边升上来,它轻悠地飘移着,向大地忽撒着清辉。“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属谁家。”而今,月明如白昼,人却不知在何方,徒留无奈的秋思给自己! 惠如把自己久久地浸泡在静寂的月色中,沐浴在月色里。她侧卧床上,望着月色脑里却一片空白,似乎纷杂得理不出头绪,什么都想,又什么都被凄凄的沉痛与牵挂所缠,心乱如麻。 轩哥他现在到底怎样?到底怎样?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吗?知道了又怎样?沮丧吗?怨骂吗?痛斥生活的不公吗? 她反反复复地想着,猜测着,一整夜象个傻子般地呆呆地望着窗外的一轮秋 月,触景生情,大有物是人非事休的悲凉感。她知道照这样熬下去,又有一个无眠的夜晚在前边等待她,她索性爬起来,愁肠百结的走到桌前。 桌上,立着她和童轩的结婚像框,气宇轩昂的童轩正满面春风笑吟吟地看着她。她呆呆地看着照片中的童轩,好久好久,她都沉浸在一种独身而无言的世界里。 突然有一股酸涩的东西涌上她的心头,她鼻子一酸,赶忙把照片翻了过去,把满是泪水的目光投向那空无一物的墙面。墙上,赫然贴着童轩的一首诗,清秀的钢笔字,流利的语句,她才读了几句,她就潸然泪下了,这是一首题为《黄昏吟》的诗: 黄昏暮降罢 寂寞掩纱窗 …… 丁香树下清剪影, 错对天边一抹晕。 这是去年他自己作的一首诗,他抄好后又嫌不好,随手要扔,她看了舍不得丢掉就放到抽屉里,还把她堂而皇之钉在墙上。 那些日子,他经常来约她散步。每临暮色来临,他就约她去散步,这风雅的举止让她很开心。 她从小就是一个浪漫味很足的女孩,母亲又是一个好裁缝,待她如掌上明珠,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掌上怕丢了。 她父亲死得太早,在他的记忆里父亲的模样长得模模糊糊,模糊得她都说不出一个形象,所以在她心里唯一的最爱便是母亲,如果时光倒流让她回忆童年的话,她只记着母亲给她做饭、洗衣与坐在缝纫机上劳作,那闷钝的咚咚声,一直伴随着她走完童年与她所拥有的青春岁月___她替她做着力所能及的一切,直到忍辱负重抚养着她成人。 在她记忆里,影响最深的是儿时的她,因为跟着喜欢看戏的母亲,所以她跟戏结下了不解之缘。 她非常喜欢那种唱戏时戏子们才穿得软溜溜的绸缎,因为她穿上它,整天和孩子玩时,就能咿咿呀呀唱戏,而这时的孩子们就会富有情趣地围着一圈,看着她手帕一抖,扭扭捏捏小跑着串台或道白.这时,大家还会拍着小手说:“惠如儿,来一个,再来一个……” 也许因了这个缘由,打小起,母亲就从颜色、样式、甚至衣扣,别出心裁地做一身一身轻柔的绸料给她穿;她爱唱歌,爱画画,爱说爱笑,似乎聚集了活泼女孩的一切天性。 当她穿着红绸衣袅娜、飘然、婷娉地站在童轩蔚槐二人间,他们都叫她小仙女,奉若神明。虽然打小起就没有父亲的庇护,但哪些最调皮最顽劣的孩子竟不敢欺侮她,因为有两个野小子在哪儿候着呢!童轩和蔚槐无形之中就成了她的护花使者。 特别是她与童轩,两小无猜,两家大人常来常往,他俩在一起的感觉就象亲哥亲妹,这或许缘于两家大人融洽的缘故吧。 蔚槐相对而言在感觉上又不太一样,虽然玩耍时他也处处让着她,护着她,甚至她欢喜怎样,他就让她怎样,但惠如总觉着蔚槐的母亲,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她不善,有时冷言冷语又骂骂咧咧,看她的眼光一下一下的,象挖出她身上什么似的,也觉着大人们总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象隔了一层毛玻璃,看不清其中的真实内容,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 但她很早就知道蔚槐他爸是庄户人家中为数不多的吃公家饭的人。 那晚的月色真好。 一条窄窄的乡间小路,把平铺着的绿色庄禾分明地割成两个世界。近处的绿禾稀稀疏疏在风中摇晃着发着青光,象平平的海水涌来涌去。远处,灯火闪烁,透过浓浓树木的幢幢黑影,象鬼一样,偷窥着这个黑暗中无声而神秘的世界。 丛林里,除了瑟瑟的凉风和四周的百虫啁啾,一切静悄悄的。 惠如和童轩散着步,不知不觉来到了村边那条小溪旁。他谈着外边的世界,有得意也有失意。 后来,两人谈着婚旅之行,谈着准备情况,谈着所行路线,甚至谈起了未来。话,就这么有说有停地进行着。 谈着谈着他就言词俱穷没有话了,他回过头看她,不响,她也不响。 后来,江惠如说:“最近不知怎么搞的。” “怎么了?” 惠如叹口气,说:“这几天,我妈走后,不知怎么总感觉这屋里屋外都害怕,这么大的园子空荡荡的,有时半夜里醒来,总想着会有什么东西,愈想就愈睡不着。我可从来没有怎么……害怕担忧过。” 他沉沉地走过来,双目炯炯的看着她,眼里有火一样的东西有闪烁,他问:“那你想什么呢?” 她看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 他笑笑对她说:“我们村里的空气好,精神上能让人松驰下来,我将来退休了,就回家陪你,带着孩子种几畦地,一年四季够咱们全家吃的。” 她有点好笑地看着他说:“种地?我可没有想过。我想得是将来到县城或省城开个大裁缝铺,有了钱开个服装厂,买个小车跑自己的业务呢!”她大口气地说,觉着满身的雄心壮志。 “那我不就娶不到你了吗?”他看她那样说,有点着急了,就说“再说,假若结婚了,你小车来小车去的,整日厂长经理被人叫着迎来送往,那你把我和孩子放哪里呀?会不会把我们给弄丢了?”他的神情里还带着几份认真。 “傻样!”她咯咯地笑了起来。“那个发财梦还不知在哪里呢!”她不无遗憾地摇头,“好象只有在我们很小时候才做过这样的梦,我们过家家的梦那时却是经常做的,现成的,你当爸我当妈的,还生下那么多的小孩子,其它人呢,就端水的、做饭的、洗尿片的,忙得不亦乐乎……我那时的梦就是每天能玩过家家,你当爸来我当妈,再生下……好有意思……”她想起来咯咯一阵掩不住的笑,而后又看着他。 他看着她,好笑地看着她,然后又神秘地说:“我看你就是被这个梦鼓捣的,所以,你才睡不着。” “不是” 童轩把头慢慢向她耳边俯去,小声说:“要不,你是想我了!想得睡不着。”江惠如却擂了童轩一拳,有点嗔怒地说:“怎么你今天没个正经……” 童轩嘿嘿笑了:“你说,什么是正经不正经,你说啊!”他看江惠如不响,就嘿嘿诡笑了,“我说啊,陪老婆是最正经的了,所以从今天起,我的任务是每天晚上过来陪老婆!” 惠如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擂了他一拳,说:“轩哥,你怎么变坏了,”童轩嘿嘿又笑着说:“我不坏,老婆肯定不爱,我愈坏,老婆就愈爱。” “少鬼话这些,我倒要听听你有没有梦?” 而他看着她那盈盈的目光,闻着女性身上特有的香皂味,正正经经起来,他说:“惠如,不瞒你说,其实,我的梦很早就有了,跟你的梦差不了多少。你穿着紫艳艳的那绸衣服,站在岸上捂着眼叫我和蔚槐这个哥那个哥的,你那幅傻样,还记得吧?那时风一吹,你的衣服就翩然翻动着,飘啊抖啊的,象畅游在一片蓝海里的鱼,那时我就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娶了你啊!” 惠如有点惊奇了,她想不到八岁的他那时便真能有了野心。而她只是觉着过家家好玩而已。 一股喜悦涌了上来,还夹杂着感动。 他们站在一棵大树下,他终于稍稍平静了自己,他低低地但又郑重地说:“惠子,我有时会想:我们结婚了,你在身边,我就不会苦熬着,也只会拼命学习,也不会总是等等等,觉着日子漫长。” 在爱情面前,他一点也没隐形自己,坦坦荡荡地倾诉给她。 他说着用手一拉,她就倒在了他怀里。 她闭上了那双撩人的丹风眼,长长的睫毛时抖时合地耸动着,呼吸急喘着起来,而思想意识象一团麻,被杂乱填塞了整个脑空间。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要撕裂她般。他的手划过她的每一寸,都使她的每个毛孔都颤栗。过了好一会儿,他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又盯住了她,惠如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惊惶涌了上来,当他的手带着灼烈而迷乱的爬上她的胸口,又有一种不安、恐惧涌上来,她惊骇地逃脱开去。 一阵沉默。 那晚,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叹口气,说:“惠子,咱俩的婚事如若再拖,还不知要拖到那年那月呢!” 后来,他又低声说她:“惠子,怎么了?几个月不那样,你是不是生疏了?” 惠如转过身来看着他,不知什么原因却没有言语,他便沉默着把她一路送回家。 一路上,两人闲闲散散地走着,竟然无语。 就是那天晚上回去后,童轩用笔写了这首“黄昏恋”的小诗,后来他又说写不好,要撕掉,她知道他是一个文学社的诗友,业余爱涂写一些闲散的诗作,偶有发表,一般只是自娱而已。 他们的婚事定在今年的深秋,简单的旅行结婚,也就是他俩将在童轩所在的单位,那个偏僻的军事试验基地逗留一段时间,回来后随随便便请吃一顿饭而已,简节的很。 惠如怎么也想不到临行前童轩那么实实壮壮的一个人,会猝然病倒下来。 半年前,他从部队回来,每晚必在惠如这儿逗留一会,有一次,他说自己无由头晕,胃口有好,恶心时就说感冒了,他没有去医院,谁也没有往深的地方想,他自作主张买了一些止痛药,也就过去了,谁知神使鬼差,今天竟是这么一个可怕的结果。 正文 第008节 童轩留在江惠如那儿。江惠如家的园子宽宽大大,房子阔阔绰绰,临街的五间西房是裁缝店,正房五间是居室。 那天童轩和惠如破例没去散步,他伏在灯下写着他的诗作,她在那边拿着针线在缝纽扣,各忙各的,一时无话。 江惠如忽然想起那天他写的那首小诗,问他改了没有,他说他又作了一首,这几首还在他哪儿压着,不知能不能在他们的小报上发表。江惠如听了,在灯光下一看,却是一首这样的诗,题目是《星星》,副题目是“写给父亲”。童轩就着灯光念: 满天繁星点灯 晚风依惜相送…… 童轩很动感情地把他的诗作朗诵完,用征求的眼光看着惠如。惠如说:“我也说不来。业余爱好者的诗作是很难在报上发表的。语言也不够凝练。” 童轩说:“时间仓促写的,还没细细斟酌。好啦,接爱批评,回去重新改写!做你的诗人还真有点难啊!” 惠如微微笑了,娇嗔作怪道,“多此一举,改去!改去!象那个……” 惠如那似笑非笑的神态里带有一点隐晦的羞涩,经他一说,仿佛不是怪嫌,而是一种温柔的专权,可爱的霸道!他心中一动,似有一股异样的电流传到他的全身,他低低地重复问她:“你说什么?” “你给我做诗人,主人是我,你象不象那个‘爬的’啊?”惠如模仿了一下四条腿的动物爬行的姿势,淘气地说。 “你——”童轩不觉好笑,但不知该说啥,心里有股激情隐隐萌动,只是简单地重复着:“你——” “你,你怎样?怎样?”惠如挺挺胸膛说。 “看我收拾你!”他一把揽她在怀,凶猛地地要吻她。 “你这个爬的……”惠如用她那白嫩的粉拳捶着他,而后终没有了声音,她闭着眼靠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心急跳如擂鼓。 “你真的……想我?”她好象怀疑他的感情里渗了假。 “当然。你说呢?”他吻了她一下,停了下来。 “那我考考你,我觉着你的文科学得还是不错,那你解释解释看……这个‘爱’怎么那样写,为什么是那个样子,我怎么总觉着……自己就体会不到那个佳境。” 童轩神秘地笑了,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那个……完了就明白了!” 谁知江惠如一脸坚决地说:“不行!你不说就不行,你想蒙混过关啊?” 童轩要强行来,被江惠如硬生生地挡住了。 童轩就尽量使自己稳定了情绪,看着她那而又清丽的面孔笑了,装模装样咳嗽两声,就搜索脑里的知识,用自己的想法去敷衍她,说:“那你听我给你说啊!爱是一种理解,是一种天长地久的愿望。” 她没反映,他接着又胡扯说。“男人爱一个女人应该是心灵毫不掩饰的保护。” 江惠如听到这儿诡秘地一笑,却说:“我还以为男人爱女人,陪着他给他解闷呢!就象大人们说的那样:小小子,坐门墩,哭着喊着要媳妇,要媳妇干吗?说话——解闷,吹灯——做伴!”她看着他轻轻地笑了,“你的想法就是和我不一样,看样子,你八岁就牺牲了童年,变老了,这样,变成一个那样……” 她没有说下去。 童轩看江惠如故意那样,心想:“女人们,就是缠磨多,什么这样那样,说一句不一样的话,她就信服。惠如儿也是一样呢,现在,才在一起几天,就一个没主见的样儿,以前不问我的东西,现在倒要问了,真是奇怪!” 江惠如看童轩有点愣怔又似思索的表情,就哈的一声自个儿笑了,说:“大秀才,我向来没有问过你什么,那我就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说,一个男人如果彻彻底底爱一个女人会有怎样?”她笑盈盈问,看着童轩那明亮眼睛,心里还有点好笑,不该问的问题——她却问出来了,自个儿也没有思考过这样稀里糊涂的问题呢。 这回童轩说:“你们女人,就是磨缠多,你问我这个问题,让我问谁去!” 江惠如却缠着他说:“你解释解释看嘛!” “你,傻瓜一个!”他不理她的问话,又似骂她这样说,后来又说,“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就是要她抛下所有的私心,要她给他生孩子吧!”听他又说到“生孩子” 她又哈地笑了:“看你说的。” 这样着,她却有了一种新奇的感觉,她发了傻似地呆了片刻,又说:“生孩子……生孩子,女人是不是一定就得生孩子?我想想就怕,我妈说生我时,流了好多血,差点把她要了命,疼得她这辈子都忘不了,所以,我听她讲生孩子的事,就心里发碜……我说啊,你能不能说说其它的呢?” “其它的?”他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但又象一个书呆似的道:“男人爱一个女人,就是和女人筑个安全舒适的巢,共同承受义务和烦恼,总之,是要生孩子的……”说着说着他又说回来了,而且搔着脑袋,好象句穷词绝的样儿。 她没有回音,而他又慢慢转过身来,问她: “不是吗?”他低声而又底气不足地捧了她的头问她。 “轩哥,你这么说话,我怎么总觉奇怪着,后来又觉着你象一头倔牛啊?你觉察到了吗?你说来说去又说回来了!” “那是你的感觉,但我觉着那是一个理儿。你想想啊,”他的脸上有了些许不耐,但仍耐着心说:“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就得等待,在好多事儿上要宽容、承受和付出,更主要的要有理智,懂吗?没有理智,你就和村里的小媳妇一样,到现在已是有二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啊呀,那不就是一个鸡婆,鸭婆了?”她惊觉。 “就是嘛!”他的口气缓和下来,注视她,“你不懂,那种感觉就象小兔子看到农夫的小秧苗,想贪嘴又眼巴巴等待它长大。” “什么呀?乱七八糟的。”她被他的比喻弄得啼笑皆非。 “总之,总之,他急切地热望地看她,说:“惠子,你不要问这么多了,我……” “我今天……”他拗口地,但又毫无顾忌地说,“我可不和你唠叨了!” “来!”他用双臂抱住她。 那夜,他得到她的全部,她让他欣喜、宽慰、感激,甚至是一种幸福的满足感。 而她的惨痛,那么清晰、强烈地撼动着他,使他有一种罪恶感。后来,他竟象带着赎罪的心情…… 以后,童轩就没有再那么鲁莽了。 每天,他除探望同学和老师,帮父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外,夜晚就来陪惠如。村人们背后夸赞他,说童玉厚有个知甘知苦的好儿子,帮着父亲做这做那。 其实,那是经常回家做活养成的习惯,一定是前世积了阴德;还有人说这孩子不忘本,是根正苗红,你不看打小起就是这样帮里帮外的,有点委屈的事儿也能忍着不给大人说,小小年纪就是懂事,是个成熟早的孩子。 还有青年姑娘因童轩而羡慕惠如。在现在这样的经济社会里,一个农村姑娘嫁给一个青梅竹马、心心相映的年轻大学生真是有福之人,活一世,遇到这样一个不择地位,重感情的英俊女婿真是有幸之人。 夸言赞语不时传到童轩和惠如耳里,惠如心里甜蜜蜜的,在她心里,童轩还是这样的:他永远是善良的、厚实的、随和的、沉稳与矫健开朗的。 她呢,在他心里永远是活泼的、灵巧的、贤淑的、甚而浑身还带着透出的丝丝浪漫与淘气。 正文 第009节 自从两人同居后,每晚,童轩碗一撂就跑得没有了踪影,虽然他的父母早为他的婚事准备了新房,但他挂念着守着偌大院落的惠如,就情不由已过来陪惠如了。童母没说什么,倒是童贞这个小丫头干干脆脆放声大嚷:“哥呀,放着好好的新房不住,再把空暇时间都给了惠如姐,陪她,那你不要我们啦?”想不到童贞这个任性又口没遮拦的小妹,会说出令他错愕的话来,她就好笑地反问:“那你的意思是把你惠如姐丢在冷冰冰的房里,你就高兴啦” “我可管不着你,你来去自由嘛!”说着说着她就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哥呀,你说我现在该叫好惠姐还是嫂嫂啊?”她一脸狡黠。 “随你啦。”童轩勾勾她的鼻子,豪爽大笑,“叫来叫去不是同一个人?你这个小孩子怎么象个困难户!” 童贞口舌不饶说童轩:“哥啊,你说我怎样为难你了?怎么叫我困难户,我可没有拖你后腿啊!” “你还说呢,你就差抱我后腿了,我都被你缠得没有法子了,象讨债鬼儿,怎天跟着人走。”童轩这样和小妹说。 “我可不是什么讨债鬼儿啊!哥啊,骂人要罚哩!我要骑你大马!”童贞顽皮地拽着他,想起儿时骑他背上当马耍,要罚他,还嚷嚷说:“还没娶媳妇,就忘家啦?” “小妹啊,你可别瞎猜啊,我怎么能忘了你这个小毛虫呢!你象浑身长了小毛毛,整天寻着机会就蛰一下大哥.要不,你不舒服.”童轩说着用手指捏了她的小辫子,笑嘻嘻地说。 童贞却很着急的样儿,她一个劲儿地扯着童轩的衣领不放,嘴里不住地说:“大哥,你绕着弯儿和我扯话,今天不给我马骑,我跟你没完,” 童轩看妹妹这样,只好蹲,又把她背在背上,转了几个圈儿,童贞撒下了一串串欢笑。童轩放下她说:“好啦,马也骑了,人也让你训了,你这个困难户啊,该做自己的事了吧?” “不嘛,不嘛,我还要骑……”童贞余犹未兴还一个劲地拽着他。 这时,童轩从地里回来了,他看小妹这样,用手刮着脸皮说:“没羞!没羞!” 童轩看着童宇就象看到救星般,就哄着打发她说:“你二哥回来了,你还要骑啊?那……那你找你二哥吧!你二哥的力气可大了,转一百个圈儿也跌不倒的,你瞧你二哥,你瞧……”童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就想骑你嘛!你不让我骑就是不对劲儿嘛!哥啊,不是我说你,你还没娶媳妇就这样待我!将来你结婚了,是不是就不理我了!” “长大,你就知道了!这个……那个……大哥怎么觉着你近来嘴刁得厉害,闲事管得连我都不知该怎么和你说了?”童轩看着童稚未脱的小妹,笑笑,亲切地拍拍小妹那乌黑的头发戏谑说,“快点长大,快点长大,长大嫁个好儿郎,就别缠着哥了。我说啊,你一个小孩家,不该问的都问,不该说的都说,将来嫁给座山雕得了……”说着说着,他看到童贞嗔怒着朝他举起拳头,他赶忙双手抱成拳样,笑哈哈地打拱求饶,“小妹才不嫁那座山雕呢,我们小妹那么漂亮的媚眼儿,要嫁就嫁给总统……”“看你的嘴再胡乱瞎说”他的话未说完,童贞已经还击了,他的头上重重地挨一记,挨了打的童轩笑哈哈,郑重地说:“好了,好了,我们小妹谁也不嫁,总统是谁,座山雕是谁,哥还看不上眼呢!哥说小贞贞将来要嫁人,哥给你做媒,干脆嫁给‘雕山座’得了,只不过‘雕山座’是座山雕的弟弟呢……”童轩还没说完,童贞追上来要揍他,童轩忙不迭地哎呀着,三步加二步地跑了,他跑了几步,回头看看童贞恼怒得手舞又脚蹈,一副不得发泄的样子,哈哈地笑了。 童贞看哥哥走了,有点失意的样儿,看着门前笑望着她的二哥童宇,把手一伸,脸上竟呈不好意思之状:“二哥,咱们回吧!”说着拉着童宇的手蹦蹦跳跳进了家门。 童宇看着调皮的妹妹,说:“贞儿啊,你别整日缠咱哥,咱哥啊,现在是特殊时期,和惠如姐好着呢!你干吗要做他俩的绊脚石?” 谁知小童贞却把脸仰起来,小声地说:“二哥,你不喜欢惠如姐啊?你小时候可是常要跟着他们玩儿啊!” 童宇听了愣了愣,脚步不觉慢下来。 童贞狡黠地一笑,调皮地说:“看看看,我说准你的心思了不是?” 童宇有点尴尬的样子,象被人揭了隐私般,没好气地说:“小孩家,懂什么?去去去!”说着撵走童贞。童贞看二哥这样,朝童宇做了一个鬼脸,又伸伸舌头,自己蹦蹦跳跳玩去了。 在童宇的记忆里,江惠如就象一个大姐姐,整天和他们厮混在一起,过家家,玩打水漂、割草、拣石头,很多时候江惠如都关心着他。有时江惠如、童轩、蔚槐要去较远的地方玩儿,童宇要跟着去,可是童轩和蔚槐却嫌他小,嫌他拖累,他左缠右缠说什么也不应允,这时,出来打圆场的是江惠如,她看着可怜兮兮的童宇说:“让童宇去吧!咱们走得慢点就行了,再说,有一个人也热闹……”惠如见童轩和蔚槐不语,就说:“你们两个玩去吧!我和童宇在一块儿。”两个人看事情要闹僵,就勉强同意。有时,江惠如看着童轩和蔚槐那迟迟疑疑的样儿,很憋气,有时生气了,干脆不理他俩,自个儿留下和童轩玩…… 童轩在童贞戏谑任性与刁难的叨叨声中陪着惠如。每晚,他俩互相捶捶背,看百~万\小!说,看看电视,缠缠绵绵不觉就到了夜深人静。就寝后,他只轻轻把她揽在怀里,怜惜她,轻抚她,磳吻她,做事儿轻轻来,没有一点鲁莽的味儿。他怕再触及惠如那根纤细的神经导致她的阵痛和眼泪,那张梨花带雨般的脸庞象烙印一样印在他的心上。 正文 第010节 这一夜是那么漫长,令她那么憔悴、那么思念,那么伤心不已,这一夜仿佛把她熬焙成一个失去活力的空壳。 醒来,睡去;睡去,醒来;反反复复,复复反反。想想童轩的未测,闻闻被衾上似乎还有他浓重的气息,这一切都使她禁不住泪流满面,恍恍惚惚中这一夜就这么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地打发走了。 昨日,童贞本来自告奋勇要陪她,童贞本来也是受父母的委托这样做,但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还是谢绝了。 而今,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他到底怎样?直到曙色随着鸡鸣鸟啁染白了窗子,她才迷糊了一会儿。醒来,已是满室明晃晃的阳光。她晃着昏沉沉的脑袋,觉着浑身软溜溜的没有筋骨,而且胃口难受着,似乎要翻江倒海地呕吐——她不知什么原因,近几天老是这样,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挂了“停业”的牌子锁门而去。 童轩的家在靠庄北的地方,和惠如原来的家只隔一堵墙。这个村庄是山庄人最早繁衍定居的地方,也是原来老山庄的发源地。惠如年幼失怙,父亲在她的影响中是一位和蔼而又单薄的男人,但随着她年龄的增长,那仅有的一点印象也被岁月的河流濯洗模糊,淡如水般,终究说不出父亲有哪些她能回忆起的往事。但她幸运地拥有一位有裁缝手艺的母亲。平日里,庄里人的节日服装大都请她母亲林叶儿来做,她裁剪缝制的衣裤,工活精细,款式很多且新颖,很受村人青睐。同时,江惠如的母亲林叶儿也是一个很会过日子的人,样样精打细算,颇有市场的经济眼光,攒钱后就另外批了个地基,盖起五间裁缝铺,带着三个徒弟承揽裁缝活儿,不分昼夜地干,还一批一批地培训学员。几年下来,收入可观,又盖起五间正房和南房,围了院墙,村人无不夸她精明能干。算来,她们这个新家已有十几年的历史。 和她家相比有距离的是童轩家。虽然童父童母千辛万苦整年都爬在地里干,但收入不怎么可观,所以多年来他家只盖起五间正房,两间给童轩做新房,一间暂给童宇,留下两间归老俩口。厨房简单地盖了三间,暂且只能这样居住而已,假若童轩,童宇都成家,那就有点拥挤了。 院里静悄悄,惠如走到童母居住的那屋撩开竹帘走进去。听到响声后的童贞从书桌上抬起来,轻声说:“姐,来了?……”她回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母亲,小声地做了一个“嘘”手的手势,把她引到门外,指着院中的个一个木凳,又小声说,“姐啊,你坐,你坐啊!” 她点点头在童贞旁边的一张木椅上坐下来,心事重重地打量着这个她熟悉的院落:几盆杜鹃花在暖融融的阳光下,正绿意盎然者;中间庭院的一丛月季花疏落有致,嫩绿的叶片间却已长满了小小的花骨朵儿;一些鸡冠红和一些不知名的花儿挤成一团,叶子嫩绿茁壮,挤了满满一盆,眼看就待移摘;而蟋蟀在花丛里,象凑热闹似的“啾啾”不时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 这时,童父童宇都不在家,童母的头埋在枕头里正在酣睡,看样子,她一夜没睡,或干脆没合眼。童轩对童家、对童母来说是精神支柱,是大家的希望。而今,童轩的意外不幸对她意味着用一点一点的血汗哺育的幼苗,将被无情风雨摧残后慢慢着枯萎,她的一腔爱心,以及由爱激发的信心、寄托、骄傲将随之而去。 童轩惨遇不幸,这对童母和童父的打击是最深最重的。只是童父能忍着内心的创伤与沉重要收敛些,承受能力强些;而童母,做为一个女人,在承受能力方面却远远不能抑制。 这大概也是女人与男人的区别之一吧! 惠如本想开口问情况,童贞把手挥起来对她摇摇,示意她别出声,然后一指门口,两人又坐在远离屋门的大门洞里。这时,童贞的脸上已泪痕斑斑了。 “惠姐,妈哭了一夜,独自唠叨了一夜,怎么也安定不下来,才吃几片安眠药睡了——”她难过地看着她。童母的精神处于崩溃边缘。 “爸爸又去医院了……”童贞说。 不知怎么一阵眩晕的作呕劲儿涌了上来,她赶忙闭了闭眼睛。“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童贞小声地问。惠如摇摇头没作声。 惠如看大家的情绪伤心、低落到极点,只能无可奈何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当天下午,她通知了母亲,过了一礼拜后,她又打电话通知了母亲,说:“童轩病危,速回家……” 惠如就这样一日过了一日在煎熬里等待着,等待的日子里,童贞几乎每隔几天来看她一次,告她“哥哥转院了!”“军医来了,抽取我们全家的所有血液化验”“哥转到部队医院了!”“哥从北京一家大医院回来了,听说化疗、电烤了……”,江惠如忧心忡忡的,打不起一点精神来,她的身体已经几天感觉不舒服,象感冒似的那种症状,而且她的面色看上来显得面黄肌瘦,不觉二十多天过去了,她的精神却是一点也打不起来。 江母林叶儿这次北京之行,匆匆又匆匆。这四十多天里,几乎是新伤叠着新伤赶她,追她,当她急匆匆悲痛欲绝地给她远在北京的姐姐发完丧后,就归心似箭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以她的女儿一次又一次催她回归的感觉,童轩肯定遇到什么不测,她首先想到车祸,对!一定是车祸!看看日期,她便疑疑惑惑地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一定是被摩托撞了?年青人骑摩托来来去去呜呜鸣着一阵风,忽而又想年轻人手脚利落、眼疾身快躲得及的。 那到底是啥病呢?揣着百样的推测和猜忌,她心急如火,所以给姐姐发完丧就动身往家返。 她疲惫不堪一身风尘地回到家,看到门口“停业”的木牌她松口气,于是她敲门,却是敲了几次都无反映,这时她就急了,害怕了,种种不测的思绪把她的疲惫也吓走了,一股冷冷的空气袭了上来。惠子,我的惠子,惠子怎么啦? 她吓得脸都白了,心悬在半空,自己仅有一个女儿啊! 于是她又使劲地敲门,敲门……好一会儿,那院子里一阵磕门响,她稍稍松口气。门一开,是女儿那憔悴、哀伤、瘦弱不堪的脸。惠如看到林叶儿,喊声:“妈!”就哭着倒在她怀里。 “妈,童轩他……”她象小孩子似的竟只是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他怎啦?怎啦?”江母瞪大了眼,看着弱不禁风的女儿心都吊起来了。 “他得……”惠如艰难地张开嘴,一串泪珠和哽咽把下面的话堵了下来。 “他死了?”江母看着伤心欲绝的女儿只得猜测。 惠如摇头:“他病了,已是……癌晚期……”她神情疲惫地说,好象一阵轻微的风就会把有气无力的她吹走。 林叶儿看女儿这样,把她扶了,两人搀着走上屋。 “什么?什么啊!”江母边走边不相信地追问,但看江惠如那样子是百无一错的样儿,她就稍缓了口气问:“我在时还好好的样儿,怎么才走还没有三个月就有了这回事,你不是……骗我吧?他那么强壮的身体就会得那种病啊?” 江惠如伤心地说:“谁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病发那天他还在家里干活,摔了一跤,到医院检查,腿折了。大家说反正来了医院,就彻底检查一次,拍了片又做了血相化验,却又查出他的病情是癌,已到晚期。你回来,家里就有个照料了,我抽出身,我想……我赶明就去看他……” 林叶儿听女儿这样说,失声道:“天哪!这是怎么了?” 林叶儿接着惊异而又满怀颓丧地说:“我这是做错什么了?不幸的事儿让我独个儿受过倒也罢了,何苦又牵涉到你们身上?都让我受过吧!或许,我这辈子就是一个不幸的人,别人和我沾上点关系就要遭保应!” 江惠如听她这样说,连声责怪母亲说:“妈,妈!你怎么能那样说呢!人本来就有旦夕之祸,你何苦要把一切罪过揽在自己身上。” 林叶儿长叹一口气,她的叹息又引出惠如的泪水来。 正文 第011节 三天后,惠如一路呕吐,脸色蜡黄蜡黄来到了江北军区医院,她昏沉沉摇摇晃晃出现在童轩的病房时,童轩、蔚槐和童父吃了一惊。 “伯父!”江惠如不知如何的样儿,她这样简单地叫着打招呼,童父答应着,而这时的童宇赶忙走过来接她手里的行囊。 “惠子!”清醒着的童轩首先激动地大喊一声,不知什么时候,他头上浓浓的黑发已掉得稀稀落落,象极了一个没有伤疤的癞痢头。 “孩子,这么远赶来,唉——”童父歉疚地简单地打着招呼。 行旅被接过去了,她风尘一身,眼里满多日的担忧、焦急与思念。童轩那张枯黄失血的脸,空瞪无神的眼,一副形销骨立的模样让她心里酸酸的,柔柔的,一股悲伤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走到他的身边,孩子般嘴里说着:“轩哥!我来看看你,这几天,你感觉好些吗?”说完,坐在睡在病床上的童轩身边,多日的思念凝聚在这对恋人的执手相握中。 童宇看童轩现在的病情还好些,就对童父说一声:“爸,我去打水。”说完提着水瓶走了。 童父答应一声,看看桌上的表,对江惠如说:“孩子,开饭时间到了,你们先坐着聊,我去打饭去。”说着也出去了。 此时,江惠如用手轻轻抚摸着童轩那张苍白的脸,又用梳子疏理他稀疏的的头发,童轩也抬起手来虚弱地摸着她的脸,她的耳垂,她的下巴。两人眼里都是泪水。 有言道:“本想不相思,只为相思苦,几翻细思量,宁可相思苦!”这时,从外面回来的蔚槐,站在门外看到这一对一块儿长大,却又难解难分的如此情深意长,看着看着竟悄悄地流着泪抹着眼。后来,他两眼湿湿的走到楼道口,站在阳光暖暖的一片地带里,伤感地看着外面,很久很久。 江惠如就这样留了下来,有她在,大家看看蔚槐无事可做,童父就简单地做了交待,把蔚槐打发回去了。 童轩的病很不稳定期,他的情绪也不稳定。一会儿疼得厉害,一会儿又头晕,有时却是什么也吃不进去,有时夹着阵阵无法形容的燥急感,象无所适从的样子,来回地转着身子,或者躺下又起来,起来又躺下。要不让大家扶着他来到窗口,可他看着窗外天空里的鸽群和燕群却又流泪。 这一切的一切对于他来说真是想也没想到的结果,大病如山崩,他的病无法遏制地往更深更重的地方发展。 这些日,担忧、烦虑和多种复杂的心绪伴随着他们,在所有等待的日子里,在所有束手无策的日子,他们巴望着,甚至幻想着出现奇迹,有一项最新发明的治癌克星问世,从天而降拯救童轩。 医院对这位组织上转来的病人还是重视的。几天后,他们开了专家坐诊研讨会,会上,专家门诊的一位老成持重的长者说:“这位叫童轩的病患者,住院已近一个月了,该用的法子已全用了,大家谈谈,讨论讨论他的病情情况。”给他坐诊的一位中年主治医生说:“我说几句。这种病早期有八九成的把握经治疗可以康复,只要各方面条件较好。但这位患者已到晚期,即使再进行其它治疗,恐怕成功率也不会太高。” “何以见得?”有人问。 “第一,此病者已进行了电烤化疗,效果不太理想,他的病一直往不好的方向发展。第二,此病症现阶段可以说病入膏盲,能起死回生的典例很少。况且病人身体素质不大好。” “患者的病情能得到控制吗?” “按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和病情,综合过去几个手术成功患者的经验,预测只要控制好,中西医结合一体还是可以康复的,我们有成功的事例。” 他看看一屋子的人又说了下去:“这个病患者的病情来势凶猛,化疗电烤的效果已不太明显,由于治疗后给他身体带来的负作用,和他本身的体质,现在只能向患者亲属说明病情了……” 童父沉痛地坐在哪儿,他茫然地呆望着对面一片雪白的墙壁,哀伤是那么醒目地压着他。后来,他茫茫然地走了出去。 听完医院的分析诊断,那一刻,大家所有的企盼显得多么渺茫,遥远,无助,江惠如的心情也糟糕到极点,但她还是不动神色地等待着。 童宇和蔚槐相继轮流着回村,病房里只剩下惠如和童父。每晚俩人轮流守候着,两人月就这么过去了。 近几日,惠如不知怎么感觉身体越来越不适,有点撑不下去的样儿。她浑身乏力,食欲不振,整日晕晕乎乎,而且还开始出现反胃般的呕吐。一次,她正低着头在痰盂前大口大口地吐着那酸水儿,童父和童轩关切又无奈地望着他,小护士进来说:“这是水土不服的反映!有点劳累……”才从疼痛中坡来清醒着的童轩看着惠如说:“惠子,是我不好。是我的病老不好,把你们拖累成这样,这样下去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我受着罪,看到你们为我无望地劳累和忙碌,甚至伤心,我心里实在是一种煎熬,一种罪过。”随后他一脸郑重转向童父说:“爸,我的病花了多少钱也没……效,想来是一些不治之症吧!这个病咱不治了,爸,咱回家吧!虽然你们嘴上不说什么,但我也心知肚明自己的病情。其实,稍微懂点医学知识的人都能猜测道,我……我这是无药可救了!”他嗫嚅着,喘息着,但还是坚决地说下去,“我……我不愿再受这不死不活……的煎熬,也不愿再受这苦等苦盼的折磨了,我不再接纳你们用心……伪苫的谎言,我知道,你们用善心……一直骗着我,呵护我,但我觉着自己的存在对你们的来说……是一种折磨。我是一个包袱,沉重的包袱,伤心的包袱,一个甩不掉的包袱……” 童父听儿子这样说,不由一阵心酸,但他还是竭力打劝儿子道:“你别这样恢心,轩儿,什么事都有好转的时候。” “你可别这样!”江惠如担心又充满企盼地说,“医院都没放弃,我们……会有结果的。”她这样说着哄童轩的话。 童父却象思索又象回忆似地说: “轩儿,你别这么说。从小起,你就是我和的开心,你在哪儿,哪儿一片欢笑;你很小时也很懂事,什么都不用我们操心,象个小大人般这儿照料,哪儿帮忙,让我们省心又欣慰,驱走我们的多少孤闷日子。在家里,我们一家互相珍重,和睦,虽然日子忙碌,有时甚至身子劳累,但有你们在的日子,我们又感到热闹,心里充满了希望。过去的日子,你们给了我们多少欢乐呀!” 看小说就去翠微居cuiweiju.com 正文 第012节 “可我现在只给你们烦恼、痛苦、以及无可奈何的眼泪……爸,听我话,咱们回家吧!回到咱们的村庄,真清静。那村外的……田野真好,那片森林真好!”他喘息得更甚,脸色灰黑中微微发着青黄,“什么事我都看得开,想得开。这世界就这么回事,生息死亡,来来去去。我在外见过各种人,也历过一些世事。其实,生命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有……死亡的一天,但老天不留人,谁也没办法。人的一生就是这样……生生死死,这,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谁也逃不脱,谁也躲不过。我不怕……我爱过……也被人爱……我这辈子活得值!” 一阵更甚的喘息,他的唇边带上一抹痛楚的微笑,眼里不知何时却充盈着晶莹的泪水,他恳求般道:“爸,我在医院里呆得要疯了!我们回家吧!”他停了停,那泪却不可抑制地流下来,“爸,下辈子我还做儿子……” “哇——!”惠如忽然一阵反呕,想把脏腑里的东西都吐出似的剧烈颤动着,腰弓得弯弯的,她抬起泪水汪汪的眼来,吐出两口酸水儿。 她已经几天都食不下咽了,猛看上去瘦骨伶仃的,面色黄白,两只眼睛显得特别空洞。 童父慈爱、心疼又带点酸楚地看了看这两个可爱的孩子,沉吟片刻,喃喃说:“事到如今,我们治疗也逃脱不了命运,不治疗也逃脱不了命运,这就是命!命啊!不公平的命!”他的话由悲戚、无奈,慢慢变得平缓,“你是个好孩子,爸没白费心,看着你……就高兴,来生……来生……爸爸还让你做儿子。现在我们准备准备就回咱家!”他老泪纵横说不下去了。 “爸!”童轩由衷地呼着,泪水奔涌而出。 惠如把脸侧了过去,泪,静静地顺着那张清秀苍白的脸流了下来。 三天后,蔚槐和童宇又出现在病房里,他们是来接童轩的。中午,童父、童宇忙着备药品,器械,惠如把童轩换洗的衣服折叠好,又把多余的饭票退了,当她和童宇办好离院手续回来时,看到蔚槐和童轩坐在哪儿,蔚槐看到她竟是一脸的忐忑不安和惶乱,而童轩一脸的凝重使她下意识地觉着他们谈起了什么。看她进来,俩人的谈话嘎然而止。 果然一阵沉默后,童轩开了口:“惠如,我和你有话说。” 惠如被动地站在哪儿,看看童轩那认真的样儿,又点点头。 “那我和你说……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好吗?遇到什么困难……你就找蔚槐帮忙……我们一块儿玩大的,都熟悉与了解,有些事他帮忙又方便,他有车。”童轩坦然而又艰涩地说。 惠如忽然意识到那个不可想象的结果——她心里曾经想到过的那个可怕结局,伤心的泪汹涌般流了出来。 “不!轩哥,你不会,你不会的!你真的忍心……离开我,不要我了?”她受伤地失声叫道,“我们的好生活才开始啊!你怎么忍心要丢掉我……丢掉这一切……这一切,大家都希望你好起来啊!你倒要说一些不吉利的话……” “这是事实。”童轩的泪又盈满眼眶,“从小,你就一直是我们心中最好的小妹。我很感激你,我很幸运,得到你的爱情,却不能照顾你,呵护你,我多想陪着你走完人生所有的路,但我……我……”他说不下去了,死亡的阴影已开始萌生在他的心头,他强忍着不再触及那些发霉的字眼,不让眼泪流出来。 “我要去了,这是迟早的事。有什么难言的事儿就和……蔚槐商量,蔚槐……他是一个豁达开朗的人,我们都知根知底的,蔚槐他……肯定会帮忙……他是一个热心肠的人,我们从小就情同手足,他帮你一些忙,最合适……”童轩断断续续又艰涩地说. 江惠如点点头,继而又豁然大悟地摇摇头,她知道他想说的话。 “你……你……就这么……就这么……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惠如捂着耳朵摇着头说。 童轩急得气喘加速,嘴巴哆嗦,他用手指着惠如说:“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别傻啊,我这是为你……好,我……”说着气就缓不过来了,而且一阵剧痛使他紧捂着胸口蹙紧眉头,额上的冷汗也沁了出来。 蔚槐看看童轩的病又发作了,急忙用手紧紧抱住童轩。童轩缓缓缓地喘着粗气,说不下去的样儿。蔚槐看童轩难受的样儿,就慎重而又伤感地说:“别急,童轩,我们在一块儿好多年了,你也是不知道我这个人。现在,你们这样,我怎能袖手旁观!我……我会……照料你,照料……惠如,你就别说了,放心吧,好人有好报!”他边说边看了惠如一眼。 惠如看着蔚槐的那双眼睛,再想到童轩话中含着的不测未果,更是悚然而惊,她敏感地退了一步,伤感地说:“你们这是说什么吗?轩哥,你真让我失望,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信心!对吗!可你这是……竟然这样对我说,你知道吗?你这样说,你苦恼,我苦恼,我们大家都很苦恼……”她伤心地说着,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童轩和蔚槐看她这样,都伤感地住了口。融融的阳光,柔和的风儿,把他们带到一片寂静地带。 蔚槐背转身,而这时的江惠如却一脸的泪水。 不知怎么,江惠如忽然受不了这样压抑而沉沉的气氛,她擦了一把泪水,一头向门外跑去。可是,她却与迎面而来的童宇撞了个满怀。只听劈劈啦啦一阵响,童宇怀抱的药盒撒了满满一地。他惊愕地望望屋里,又望望远去的惠如,脸上一脸的茫然…… 正文 第013节 童轩就这么随带着药品、器械等回到村庄。他们是在村人众目睽睽、四周鸦雀无声,只有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中被送回村庄的。 正是立冬时分,空气干冷,太阳忙得象一位匆匆的过客,恍然间就是一天。树上,已落尽叶子,光秃秃的一片,象一位孤零零历经苍桑的老人守望着脚下的这片土地,守望着村庄的这片天空。 风是肃杀的,冷酷的,它带着一种要窒息人的狂乱,呼呼鸣叫着一阵狠扫过去,残留街面,墙角的败叶便随风儿打起圈儿舞着一团,旋着、飘着、跳着,黑黑的枝丫来回颤动着、撞击着、承受着…… 回到村里,惠如的病渐渐地缓解下来,她不再因水土反应呕吐了,不再厌食、挑剔食物了,而且随着日子的推移,她的身体又有了新的变化,小腹膨涨,小便频繁,憋涨,细一算,月事已经好几个月没来了。 天啊!难道怀孕了?她不相信这个事实,恍然想起蔚槐这个朋友,就央了他去了一趟县城。来到县医院,给她坐诊的是一位慈眉和目的老中医,他把了脉,看了舌,然后一个含蓄和祥的微笑便泻在脸上,他带着喜气说:“恭喜了,这位女同志,你怀孕了!”蔚槐站在一边惊愕着,那样子象看一个怪物似的惊异。老中医却又微微一笑对着蔚槐说,“你们这些大男人该注意了,别麻痹大意了哟!从今以后可不能经常和妻子在一起啊!要关心妻子的身子哟……”惠如的脸起了红晕,这是哪里跟哪里呀!但又有些甜蜜感,一股酸楚的甜蜜感。想不到短暂的相守之情,童轩,一个小小的童轩便在她的腹中开花结果,生根成长了。 强忍着心中的百味纷陈,谢过老中医,蔚槐陪着她默默地走了出来,深深而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不知从哪里儿来的感动,一把拉住蔚槐的胳膊,象宣告般充满喜气地说:“蔚槐,童轩——童轩的孩子!我有……童轩的孩子!孩子、孩子……孩子啊!这不是作梦吧!蔚槐,你说,这不是……是做梦吧!”她语无伦次地喃喃着,神经几经惊喜与惶乱。 蔚槐望着惠如,善意和蔼地带点酸涩而又坦荡地看着她——这位儿时他就爱上的天仙般的女孩,他郑重地拍拍她拉着他胳膊的手,象兄长般亲切地说:“傻瓜,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梦?你这个傻的不能……再傻的傻瓜!” “童轩的孩子!我会有童轩的孩子!一定是老天可怜童轩,赐于我们孩子的……”突然眼一热,她的泪水流了出来,她恍恍惚惚着不相信地而又满怀激动地说,“你说奇怪不奇怪,童轩会有孩子!他该是个男孩子……还是个女孩子?他一定很……漂亮,很可爱吧!” 她忘了自己往日的不适与羞涩,喃喃自语着,那种欣慰着、疯狂着、酸楚着的各种滋味缠搅着她,泪水顺着那张因略带红色光泽的脸流了下来。蔚槐默默陪着她,伤感地凝视着她,看着她笑一阵哭一阵,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股脑儿在心里缠搅着,缠搅着。 他兀自健步如飞向他的工具车走去,江惠如跟在后头茫无头绪而又不解地看着他,象看一个闷葫芦似的看着他。她目光充满了迷惑,长大后的蔚槐不大说也不大笑,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儿,象一个稳重年长的老者,言谈举止有一副成熟的味儿,但孩童时的顽劣本性有时还从他的说笑声中不自禁地带出来。她的脚步磨磨磳磳着跟着他几近停顿。 一轮淡淡的冷冷的冬日下,他默默地斜靠在驾驶座上,一声不语地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又深吸一口,吐出一团白白的大烟圈,那烟圈打着圈向远处飘去,接着是第二个烟圈,第三个烟圈……他斜眯了眼睛欣赏地看着那飘忽而逝的烟圈,直到吐完第五个烟圈,他才回味把玩似的打破沉默,对着心神不属东瞧西望的惠如打开车门,让江惠如坐了进去。他绕个圈子坐在了驾驶座上,然后他回过头来,和蔼地理解似地但又是老成持重地拍拍她的肩膀说:“惠子,你的情绪以后要安静一点,知道嘛,安静!现在要坐稳点儿了——坐稳啊,我要开车了,回家啰——回家啰!”他拖着长长的腔,象掩饰着什么似的,吹着口哨,哼起一首流行歌曲“爱不寂寞”,把车开向向人流窜动的远方。 惠如沉浸在意外的喜悦里。她的眼睛湿润润、清亮亮的,显得格外的明澈,她的嘴角流露着自然的、由衷的微笑。那这时的蔚槐却敛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样子。 车子驶出一段后,两人竟都无话可说,气氛沉静下来,如冷却般的凝固。一个手把着方向盘看着前方开车,时不时把手指头间夹着的烟猛吸一口,一个木头般看着前方出神,象担忧什么,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喜气。 一路相安无事。 正文 第014节 这天中午,太阳明晃晃地在窗玻璃上跃动着,投下了金黄色的光晕,屋里因这一片灿烂也温暖了许多。童轩的精神很好,他被惠如半搀半抱地扯到桌前的一片阳光明媚中坐下来,他看着眼前那明媚的光晕感慨万端说:“惠子,还是咱家乡的水土好啊!山也亲水也亲,咱靠得是山,吃着甜水,在城里吃得不知是哪儿的水呢!回到家咱就习惯着咱这儿的水土了。你不呕吐了,是吧?” “是呀,亲不亲故乡土,哪里熟悉哪里好。即使咱村不咋景气,这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水土还是亲的。”惠如说。 稍倾,童轩抬起头来,一脸迷惑不解地望着她,还带着迟迟疑疑的样儿,吞吞吐吐地说:“那你觉着……觉着……真的是水土不服?可我觉着你的身体哪里不对劲儿,总觉着你象……象……,唉,不说了!” “你不是生病了吧?”童轩转过话头,关切地看着她。 惠如下意识耷拉下眼皮,看了看肚子:“唔……”她摇头。 “那……那是……怎么啦?”童轩有点结巴了。 江惠如的泪扑朔朔地落了下来。多么粗心的童轩!又多可爱的童轩啊,总是闲心有余私心不足,自己还活生生地在人间,尽说一些伤心话让她心里难受。这么想着时,她的泪更如泉涌。 看到她伤心,童轩就慌恐起来,他结结巴巴说:“你哭啦?是不是我……太自私了,把你……惹哭了?都怨我……把你给耽搁了……”他这样说着时,她却使劲地摇头。 “那到底是……为什么啊?是不是我的话伤着……你了,你伤心了?”他小心翼翼才说完,江惠如就半跪着扑到他的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呜呜咽咽哭个没完。童轩轻抚着她的头,难过地说:“你哭吧,都是我不好,惹出这许多事来。但你必须……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否则我今天一整天都不会安宁。” 一会儿惠如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滴,抬头看着他有点羞怯地说:“轩哥,我有了,我害怕,不知……” “有了?有了?是孩子吗?”他惊喜地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鼓起勇气,平静地点点头:“是的,有了!我有孩子了,轩哥,这是咱俩的孩子啊!他……他大概有……四个多月了吧!”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我会有孩子!”他震惊着,继而又激动着,高兴得什么似的,万分惊喜地说,“哈哈!我要当爸爸啦!我要当爸爸啦!惠子,我的好惠子,我早该想到我们会有孩子的!他是我们的小天使啊!如果是个女孩子呢,长得要象你,男孩呢,长得象他漂亮帅气的爸爸!”他淘气十丈地戏笑着自我欣赏。 “是……是……是啊!”惠如难受地应着。 “我们会带他去公园玩,去划船,去坐木马,开飞机……他肯定会缠着妈妈给他讲故事,会伸着小手噘着可爱的小嘴说,爸爸,我要买小人书!” “是……是……是啊!”惠如眼圈一红,不竟呜咽了。 “我好想抱抱自己的儿子啊,我好想……我……我……”童轩惊醒过来,自己已经没有太多的日子!鼻一酸,深深地抱着自己的头,嗓子哽咽了,“我这是说到那时了,什么时候了,我这是说啥……” “轩哥!”她满脸的伤心,伤感。 “惠子,我又给你惹出事来了……”他苦恼地。 江惠如用她纤细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向他摇着头。“轩哥,你别这样说。 人活一世,有这份情意,我们这辈子够了!” “惠子!”他还是苦恼地。 “轩哥!”她动情地。 两个人眼里都透着哀哀的光,那么深深地尖锐地刺痛着对方。两人抱着头一阵啜泣。 怎样的难解难分!怎样的恋恋不舍!怎样的牵肠挂肚!怎样难断的人间事理、红尘云烟呀!沉醉在爱情中的童轩,既伤感又激动,一阵剧痛袭了上来,头皮一发紧,整个人就迷迷糊糊象晕倒在江惠如的怀里了,脸色惨黄的吓人。 “伯父、伯母,快来呀!”惠如看着童轩闭着眼的的惨相,失声大叫起来。 立刻,童父,童宇,连小童贞都惊动了,他们都撂下手里的活儿跑过来,都意识到不妙。 可童轩的头却微微的摇着,摇着,拒绝任何人的搀扶,好半天不说一句话,几个进来的人都僵僵地立在了哪儿。 一片沉默。后来,他象醒过神来似的紧抓着惠如的手,用另一支手向窗外示意三下,待大家醒悟过来就迟缓地走出去了。 惊动的家人陆续退到屋外。过了好一会儿,童轩终于镇定下来,他抬起头看着惠如虚弱地说:“惠子,好惠子,听我话,这个孩子咱不能要,你要偷偷做掉,你明白吗?他是个……累赘,会毁坏你的一生。还有,他的爸爸将……不久于人世,他是个没爸的孩子,没有庇护的孩子,于其让他在苦中泡大,苦中成长,不若没有他,没有他,什么也不会有。长痛不如短痛,你,你就做掉他吧!好惠子,你要把握自己的幸福,你会再遇到一个爱你的男人,别傻,别傻,抚养这个孩子对你来说是艰难的。” 他又气喘吁吁起来,摇着指头不让惠如说话。片刻,他又接着说下去:“惠子,听话,明天就去医院做掉吧,除了自己人,外人是没有人知道的。好惠子,你会嫁一个……好丈夫,安安稳稳过日子,有人会照顾你!” “不!不!不!我不!”惠如倔强地摇着头,眼泪和头发都混淆成一团。 这种爱是无私的爱,温柔的爱,超俗的爱,他用满心的蜜意编着它,护着它,她被浸泡在爱的柔光中,但这种柔光又让她多么受伤、酸楚与哀痛啊! 江惠如的担忧成了现实。在和蔚槐那次从县城的返家路上,她就知道童轩会这样说,这样做。惠如深爱着童轩,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虽然未正式举行婚礼,未被认可,但这些俗事与他们的爱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只要有这种平凡而又不平凡的爱就够了! 正文 第015节 那晚童轩悲悲戚戚的模样,惠如也就悲悲戚戚破天荒地第一次留了下来。吃过晚饭,蔚母照例按照这几天的偏方给他熬药,水煎给童轩服下后,她就接下夜里照料童轩的童母。一切该做的工作做完后,惠如拉下窗纱,破例把那张新婚被拉开,脱衣躺在童轩的身旁,童轩流泪了,他说:“惠子,何必呢,我已是黄泉半路之人,你不必……再说……”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惠如的嘴巴已凑过来吻在他的唇上,那种凉凉的正常体温的唇。她动情、酸涩地含着泪说:“轩哥,你别说什么,别流泪。我们今天不是在洞房里吗?我们是夫妻,儿时扮演的那种夫妻是我们的梦,现在我们是真正的夫妻了,是一对拆不散的夫妻。你……你又流泪了?咱不流泪,我不流泪你也别流泪,现在咱不哭,该笑,该笑!今天是咱们的好日子。你听外面风声簌簌的,是在给我们奏乐啊!咱该欢喜。还有,还有……咱们的孩子,咱们是最幸福的一家人,挤在一张床上。孩子大概睡着了,安祥地睡在我的怀里,他是幸福的,说不定它在梦中还甜笑哩。”她说着眼眶里含的一滴泪水终于落了下来,“轩哥,现在即使让我同你一起去,我也会跟你的。咱不哭,咱今夜……就是夫妻啊,名正言顺的夫妻。轩哥,我想起那些年你那么骄纵我,呵护我,我们……好幸福啊!你是位好哥哥,可我现在要的是情哥,陪我……睡觉……的情哥……” 她一耸一耸着鼻翼竟抽泣起来,低低地但又情深似海地诉说:“轩哥,有了今夜的团聚,我今生无憾事了,即使死,我也不会后悔,你……你就成全了我吧!”说着她就脱尽,身无饰物凑过来搂抱住他。 昏晕的灯光,泛起红泽微醉似的脸庞,软滑鲜艳的新被,童轩心中的热浪一波一波泛起,他伸出颤抖的手,颤颤说声“惠子”就把她搂在怀里。惠如的身子是溜滑光洁的,她的、腰、白臂无不显示女人的魅力。他的手轻轻重重地滑过她娇嫩的皮肤,一些微妙的颤动含着女性的羞怯一直扩散到她的内心深处。她的柔软的一触碰便齐抖抖丰挺起来,象宝石嵌在白浪般的雪峰上,小腹已有拳头大的硬块,皮肉紧紧地收裹在下腹——那是他们爱的结晶。他的手疼爱地停在了哪儿,心里喃喃默语;“是啊,孩子,去吧,去吧!爸爸没有能力让你生下来,你不要怪爸爸,更不要怪妈妈,因为你来到这个世上只会生长痛苦!”他的手缠绵悱恻小心地揉着它抚着它,他觉着这是他用最亲切的、最柔和的手抚着自己的孩子,久久地,久久地也算是吻着他的孩子了,谛听着孩子,他希望能得到一阵亲呢的骚动,欢迎似的给他看。几天后,它或许就不复存在了! 不知什么时候江惠如又双泪横流。 她更紧地贴进他,摩蹭着抚摸着他的胸、背、脸、头、眉,心里热热湿湿的。她说:“轩哥,我再做一回你的女人,一个真正的你的妻子!”她急促地大胆地把手滑了下去,说这话她流泪了,悲痛、伤心、酸涩的泪。然而那尘根却失去了应有的原始的能力,体温较高的他现在越来越燥热,越来越急着做什么却又力不从心的无奈。 这一夜两人就这么相捅而眠,又吻又揉又流泪,和着凄凉的夜渡过了那个难忘的不眠之夜。 天微亮,惠如把身子从童轩迷糊中的怀里抽出,她俯着他的耳朵小声地说:“轩哥,你睡吧,我走了。你别担心我什么,我……我会把孩子生下来的!” 童轩醒来时,想起昨晚的事,就伸手向旁边摸去,然而,他的身边空空的.他一愣,暮然,他耳边回想起那个声音___那个声音那么坚定. “惠如!”他大声地叫了一声,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外面箫箫的风声. 窗外,一抹白赤的日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屋里暖融融的. 凭着一件厚厚的宽大的冬装的伪饰,惠如的肚子安然无恙地隐藏下来,不觉挨到新年将尽,童轩的病情却忽然加重,疼痛不止,带回的药品已于事无补,喝了那么多的中西药方付之东流。一天,二天,三天……他昏迷中除偶而咿咿唔唔说一些不知所云的胡话,整日昏迷着。一家人急得团团转。惠如来童家无事可做,她只能伤心地坐一会儿,哀痛地看他一会儿,再恋恋不舍拉着童轩的手握一会儿,童轩躺在哪儿昏然不觉,一具僵尸般一无知晓地昏睡着。有几次江惠如来了时,童母眼泪汪汪唉声叹气告诉她,童轩昨夜疼得一宿没睡,现在才吃下止疼药和安眠药睡了,她说这话时童父,童宇和童贞都是脸色沉重,心情忧郁,除轻轻地和问候她一两句外,大都沉默着。他们也难过的说不出什么来,象一团乌云遮挡在童家的上空,这里没有了欢笑,没有了昔日的歌声,甚至连语言也省略了许多,对于她来说少得更可怜。 近几日,惠如每晚都做着噩梦,梦中的童轩总是含情脉脉地对她诉说着、告诫着她保重的道别话, 一日下午,她心绪烦燥地回到家,坐在哪儿不觉迷糊起来,后来,坐着坐着就昏昏然进入梦乡.睡梦中,她站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她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但凭触角,仿佛有个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那声音阴冷、绵缈、幽邃,象从地俯中传来,渐渐地,渐渐地走进她所在的地方,那声音一遍一遍地叫她:“惠……子!惠……子!我来了!我来……看看你!”她一抬头,只见童轩妆着古时的戏装,白着那张空洞的瘦脸,走来道别说:“惠子,我要走了,你要珍重啊!珍—重——啊!”她着急起来,拉着他又哭泣又说:“轩哥,你去哪儿啊?你别走得那么快啊?等一等我啊!等一等啊!——我就来了!” 然后童轩象是不忍的样子,他抚摸着她的头:“留下来,别傻,惠……子!惠……子!惠……子!要吃苦,别自……找苦吃,人总归一抔……黄土,我走了,我……爱……你!”他飘忽地说着话,急速地向远去缓缓飘去,她急了,扑上去就使劲拽住他,但是飘过一股烟云似的东西,象吸力似的托着他无声地飘移着,挣脱了她的牵手,他随着一团烟云向云海深处荡去。 她伤心地哭了:“轩哥!轩哥!你真的要走了吗?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你真的不要……你的孩子吗?你真的忍心丢下我们……孤伶伶独自而去吗?”站在下面的她任凭怎么呼他,喊他,求他,他总和她咫尺有涯,怎么也追不上。 “唉——!” “唉——!” 长长的叹息久久地回旋着,随着那飘飞的戏装,他象电影中的神仙,带着无奈的伤感地缓缓地飘然而去。 “轩哥!轩哥!轩……”她惊呼着机伶伶地猛地打了个哆嗦,醒了,她觉着童轩才从这冷飕飕的屋里走出去,就疯狂地向外追去。 然而看到院子和门前所熟悉的一切,她恍然又悟,她又做梦了。 求推荐,求收藏, 正文 第016节(1) 她预感到那个可怕的事儿要发生,晃着迷糊一团的脑袋,怏怏纳闷地摇着头重新走向屋里,才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回味刚才的梦,门就撞开了。进来是童贞,看到童贞,江惠如不知为什么,心兀自突突地跳个不停,她很怕小小的童贞再说出一些她不想听的事儿,也是她不可预料的事儿.然而小童贞却不懂什么,她一进门就揉着红肿的眼说:“惠姐,呜呜呜……,惠姐,呜呜呜……” “怎么了?”她这样说着,心都跳到嗓眼儿上了. 小童贞呜呜咽咽说:“惠姐,我哥他……他……去了!” 一霎时,惠如浑身如坠冰窖般凉彻心肺,站在哪里只觉着天旋地转。“轩哥!”她大呼一声眼泪夺眶而出,随着童贞就向童家跌跌撞撞跑去。 来到童家,看到熟悉的一切,她煞然愣住了。 童轩那张白苍消瘦的脸,死气沉沉地空洞着,那瘦骨嶙峋的模样那么刺目鲜眼.一身崭新的军服,肥肥大大,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的病态.童轩的一边,是给他穿鞋的蔚槐,一边是给他系扣子的童宇。童宇流着泪拉整着衣服,把童轩的那张脸摸了又摸,然后,把头久久地亲昵地深埋在那张脸上喃喃低语着什么,蔚槐正抱着一只鞋向那只未穿鞋的脚伸去。 “轩哥!”她大喊一声就扑在了童轩的身上,泪水更如决堤的江水不可抑制地汹涌地流了出来,她摸着童轩那枯瘦的手,伤心欲绝地狂喊:“轩哥!轩哥!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你……怎么不替我想想啊,你让我咋办啊?轩哥!” 她的耳边是童母痛彻心肺的哭声:“轩儿啊!轩儿啊!你这么说走就丢下我们走了,你张开嘴告诉妈呀,这不是真的啊!你这么………、年轻……二十五啊,你不是劝蔚我们……、好日子在后头吗?即使我们……年纪大走不动了,你就是开着小车也要……让我们游够,享够福,你说……、你要补偿的,你……怎么骗……我们吗?轩儿,轩——儿呀!你就忍心让我……母亲……哭着……给你看,忍心让……白发人……送你这……这黑发人吗?”童母摇着那满头银发,坐在椅子上长一声短一声哭泣着,一串眼泪一串鼻涕,竭斯底里,悲痛欲绝。一家人哭得乱嘈嘈,凄惨惨,悲切切。 不堪哀睹,不堪哀闻。蔚槐悄无声息地站到窗前,把满含泪水的目光投向窗外,哪里风儿萧瑟,哪里紫雁声声啼着,而这里已不是春天,这场景,这一切,象一张张无情的网,把大家又拉回到酷冷酷冷的冬季。 童轩装殓后葬在了他们经常玩耍的那片野外。这是他生前和伙伴们常去的地方,也是他深爱的地方,现在不可思议竟成了他猝然而亡的归宿地。 童轩去世后,惠如象失去主心骨似的,没有了精神,没有了欢笑.整日恍惚着、迷糊着、晃悠着,她不知童轩是怎样下葬的,不知日子是怎么一天一天挨着过的,她吃饭了没有,肚子里饿不饿,她一病整整半个月。又过半个月,她腹中的小生命开始骚动了,小生命的骚动给她带来点点欢蔚。她不知哪些日子,母亲林叶儿照料她的日日夜夜里,她是怎么煎熬守候,每晚,她是流了多少伤心的泪. 哪些日子,她不愿见一些熟人,甚至不愿见蔚槐与童家的人,一日一日寂寞地呆在屋里,她寂寞如随.有时,她来来回回地轻抚腹中的那团骨肉,每次都不由悲从中来。她为这小生命的鼓骚感慨、悲戚、酸楚,间或夹着些许要生存下去的慰藉。 她整日穿一件大衣用来掩饰肚子的变化,一眼看去她的身材看不出什么变化,那苗条的身材帮了她的大忙。如果那个有经验的女人看看她走路的撇相,还是能看出什么乾坤来的。 然后,她和童轩的事却在这个小小的山庄掀起风波___未婚先孕,这是好多女孩儿忌讳的事,好多人开始在背后对她妄加评论, 江母的心灰黯黯的。她已经知道事情真相,她没说什么话,也没责怪惠如一句,只是提了心默默担忧地看着这个未嫁出去,倒先怀上孩子要当妈妈的女儿。 半个月后,惠如终于从昏沉痴呆中一脸憔悴地从病床上起来,她这才想起自从童轩去后,蔚槐几乎每隔一日都要来江家看望她,风雨无阻。他痛心地看着她思念、消瘦、哀愁,每次他都不说什么,大都沉默着,有时静静地看着她,或静静地看着其它的挂历啦,盆花啦,衣服样品啦,相片啦,默默地帮着她,或帮江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偶开口也是插一些天南地北的一些事,但不多语。他知道她从床上爬起来是不易的,身体已略好转了,只要身体略好转,他就可以让她的心情也慢慢好起来,最终一切康复。 江母心中没着落地看着这一切,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喜还是忧,但她知道蔚槐、童轩和惠如是青梅竹马从小玩大的,他们三人之间多年来一直有很深厚的友情。这种友情给人一种共患难的感觉。 正文 第016节(2) 白天,蔚槐出车跑他的业务,晚上,他抽空总要来看看惠如。渐渐地,惠如的身体好起来,他的话也多了起来。从最初的意外得到褐马鸡到路遇歹人充英雄,提着汽车摇把打人,经他一说什么都是妙趣横生的。他还说第一次听到田鸡这个词儿很新鲜,以为是高级饭店从外国进口的什么的一种鸡,一下点了那么多解馋,端上田鸡才知那是什么玩艺儿,原来是青蛙肉!光溜溜的象有什么味儿。这东西浑身疙疙瘩瘩的,乡下不缺的就是这种癞蛤蟆似的东西,每到夏天的晚上,特别是近水塘边,这儿呱呱,哪儿哇哇,聒噪着的的声音满地都是;再看那副模样,土色的皮上加上一些黑点或白点的东西,看了败坏胃口,恹恹欲吐,哪里还想到要吃它。可城里人会发财,倒把它剥皮洗理当作菜肴来卖。蔚槐他们几个眼看着菜上来了又没法退,强烈的反胃难倒一桌闯南走北的英雄汉,最后猜拳喝酒罚吃田鸡,很多同僚吃的样儿很可笑,他们吃时,赢者不惜用最恶心的词儿来搔扰,所以大家吃时有闭眼嚼的,有撕了活吞的,那样儿洋相百出。 他这样说着时倒把江母林叶儿惹惊奇了:“蔚槐,你刚才说你遇到歹徒会打人?”蔚槐笑笑说:“是啊!拿摇把打人,而且很凶。”蔚槐看林叶儿笑着摇头,就赶紧说解释说,“伯母不相信啊?那可是一般人都不会遇的罕事。那天出车回家晚了,遇歹人一伙围过来截住车,嚷嚷着粗言乱语,还要我下车来。我抱定心思就是不下,那伙人威胁说:你下车吧!要不就掏几百元行车走人,还拿着手中的器械摇晃着要打折我的腿脚。我火了,就说好吧。看那些人不注意,我悄悄备好器械,然后,就怒不可遏拽了个摇把扑了上去,一阵风车转,我转着圈儿就把他们打散了。那时想不起有什么豪言壮语的好词儿,来表示我的英雄气慨,但喊出来却也是地动山摇呢!我拼命三郎的样儿——大概那模样看上去象匪徒,愣把真歹徒吓了一跳,当时我记着喊得是:你们打劫我,我还不知要打劫谁呢!你们要乘火打劫吗?老子这几天手还真痒啊!来啊,来啊,你们上啊,不敢来的是孬种!”我虚张声势着,倒把真坏人唬得作了乌龟散。 想不到平日平凡的蔚槐会有如此豪爽、幽趣的故事,他说这话时轻轻松松的样子,倒把母女二人唬得够呛——多半是为他的安危提着心。林叶儿看着他豪爽又大大咧咧的样子,有点担心地说:“你一个人对付那么多人,你能打动吗?你没有吃亏吧!”蔚槐伸伸自己的胳膊,又捏捏拳,说:“俗话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我哪,我就是那种不露相的真人,带着身上的仙气,这种仙气与生俱来,是正义的事儿,所以我就赢了。”林叶儿听了,就又安抚他道:“你遇那样的事,往后,就躲着走吧!你要保重自己才是,不要做损了自己又折兵的事儿。” 蔚槐知道林叶儿关心自己,就和颜悦色地说:“伯母,你放心吧!我小时打架就机灵的很,从不开没有准备的仗。别人打架时经常破头破脸,我身子灵活,打了人还不受伤——不信,你去问问惠如,我那时淘气有名,打架有名,但是却从来不挂彩。” 江惠如的眼前闪现出他儿时的那般调皮样,想着想着竟兀自微微地笑了。她一笑就微露出那一颗可爱的洁白虎牙,面部表情就象水面翻起粼粼微波,自自然然生动了一些,并且身上有了一些活的东西。但那笑容转瞬即逝,如雾海星月,带着凄迷的光亮向水云天涯处坠去。 自从童轩下葬后,江惠如心如死灰,在她心上就自己设起一座难以愈越的屏障,这种屏障阻拦着一切有关和无关的人,她把自己关在里面,关掉了和世界上的任何联系,也关掉了许多关爱。她这样着,别人进不来,她自己又不愿出去。 江惠如没再去童家,她怕撞见童家所有的人,怕撞见童母那张悲痛、绝望、哀伤、忧郁的脸。童母那呼天抢地,竭斯底里的疯狂与失控,理智的淹没都深深地烙在她的记忆里。毕竟惠如只在童轩的生命里占了那么小的一小块空间,而童家所有的人,面对的却是一场无疑象暴风骤雨的心里历程,那将是伤心的眼泪,伤感的话语,是无休止的世界末日般的哀痛欲绝,但也可能是精神的萎靡。怎样反来复去说,惠如那神属不定,可怜兮兮的痴呆样是童母见人思儿的痛苦源泉了。 江惠如在母亲的悉心照料下,在蔚槐来回客串下,江惠如那痴痴傻傻的样子好转了。她的脸色虽然还苍白着,但眉宇间那清秀的模样,那双眼睛是活了许多——她现在不怎样流泪了,也不怎么可怜巴巴地皱眉了,看样子,她的一切神情恢复许多,似乎往好的地方转。 正文 第017节 那天,她照例地坐着,无所事事又僵僵地坐着,一直坐倒黄昏将上天幕,她突然有了散步的愿望。 恰逢,天气晴朗,在初春料峭的寒意中,她百无聊赖地走着,茫然无助地走着,麻木、无助的不知不觉走到那条熟悉得不能熟悉的乡间小道。在这条路上,她曾经与童轩很多次踯躅着、徘徊着。 一路上,她就这样走走停停。很多时候,当她站在某一地时,总会无由想着与童轩在一起的许多往事与快乐。而今只留下她孑然一身,不由悲从中来,盈盈的泪水不知不觉顺着她清秀的鼻端无声地淌着。就在她辗转反侧徘徊在这条乡间小路上,又带着扑溯迷离的难舍犹豫不定时,一条熟悉的人影似在眼前晃,猛抬头,那侧影,那背影,那斜阳的火红,如火如荼地烧着她所有的思绪,也触目地惊醒了她所有的记忆。 她忘记了所有曾经发生的往事,她又心智失聪,处于痴痴傻傻的境地了。 “童……轩!轩哥!”她如在梦中迷恍着对那背影惊喊。 那背影缓缓转过头来,哦,那微蹙的眉头,那凝重的面容,那儒雅的气息,那亲切熟悉的四方脸,唇,多么象她的轩哥。 他对她僵僵而又凄苦地笑了笑,那笑比哭好不到哪儿去。 “轩哥!”她在一阵迷幻中,她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狂呼着倒在他的怀里,嘴里喃喃着,“轩哥啊,真的是你吗?你终于肯回来了,你不走了吧?是吧?是吧?”她闭着眼软软地靠着他,一声声地问候着,接着又一声声地检讨着自己,抱怨着自己,“是我不好,我惹事你生气了,所以你不理我,疏远我,你让我受煎熬,受折磨,去思念……”她久久地喃念着,啜泣着,把那一双怜悯凄凉的脸紧贴在他的上磨着,蹭着,捂着。“轩哥,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悄悄走的,对吧?我们会有幸福,会有快乐对吧?我知道你会回来接我的,你不来,我……会憔悴……会枯死,轩哥,你在哪儿好吗?你一走……把我的心……都偷走了!” 她就这么闭着眼抱着他,泪潸潸而下,顺着那清秀的面颊一大滴一大滴地流落下来,濡湿了那人胸前一大片一大片的衣服。 “唉——!”一声无奈的长叹,那双手轻抚着她的头发没言语。又过了一会儿,那人影好象轻轻叫了一声“惠姐”,象在很遥远的地方,她迷迷糊糊着似乎哼了一声。但这声“惠姐”唤回了她所有的记忆。是的,童轩是不会这样叫她的。她抬起头,哦,是童宇! 她惊呆了,惊傻了,怎么变成了童宇?“童——宇!童——宇,怎么会是——童宇!”她艰涩地恍惚地自言自语,口吃着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 童宇的眼里蓄满了沉痛的泪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俯,紧揽着她,他的眼里满是伤心、痛楚、爱怜,然后他的头低了下来,用那张的唇凑向她的额上,酸涩的,蜻蜓点水般点了她一下。 “哦,我这是怎么啦?我的头,我的眼是不是出毛病了?他是童宇?”她猛地睁开眼睛,脸竟红了,红得象秋天的柿子,她语无伦次地神经慌乱地说:“轩哥!不!童轩!不不不,童宇,我想我的脑子出……毛病了,我的眼睛,耳朵……也出问题了,怎么整天晃晃悠悠满脑子都是……童轩呢?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自言自语着,神情又时而恍忽时而清醒。而童宇却默默地抱着她站在哪儿不言不语。 “童轩呢?”她喃喃着说,睁着凄迷的眼光四处搜索。 “那……”童宇艰涩地说。 她离开了他的怀抱,眼光透过他的身躯一直望过去,急切心焦地望过去,望过去,终于她看到那座熟悉而陌生的新坟。 这是童轩的新坟吗?她想啊想了,终于想起来了,这里的确是童轩的新坟! 他已经睡在这片草地上了。新坟上湿湿的黄泥,在风吹日晒下已变成淡黄的干泥块,它们丘隆着,密缀着,层层叠叠玲珑地呈圆椎形堆放哪儿。这是童轩在人间的房子,也是他在人间唯一显示他存在的标志,而他,是长眠不起了,永远睡去了的。 她在坟前蹲了下去。细心地把哪些杂乱的石头,枯草根认真拾拢作一团。龟裂的泥块间缝隙是那么的醒目刺痛,下雨时,雨水肯定会渗露下去。 “下雨天童轩要淋雨的,他的巢残漏不堪,肯定会在九泉之下难以瞑目的!”她这样痴痴傻傻说着,就弯下腰,抠了一把把的黄土填塞着哪些缝隙,她一直一声不响地抠着,不顾不管地填着,塞着,捂着。 童宇在她的身边一直站着,他愣愣地,心酸地,哀痛地看着她,眼慢慢又红了。为掩饰自己的心情,他把背转移着低俯下来,开始一趟一趟清理哪些乱石。把它们分批分批地揣到远处。 好半天,他们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沉默着、默契着,流着汗水含着泪水干着。 待一切收拾完毕,江惠如已是大汗淋漓筋疲力尽的样儿。 江惠如长叹一口气,象完成一桩心愿似的,她解开前襟衣扣散热,轻声说:“好热啊!”童宇却呆呆地不做声,一脸惊煞地看着她的肚子。 江惠如的身子现在是明显胖了。她解开衣服扣时,那微微凸现的小腹轻轻巧巧地收作一团,但还是被眼光乖利的童宇发现了秘密。 “惠姐,是不是……”童宇又瞟了一眼她的肚子,艰涩地说,但他没有再说下去——一个未婚的男人,问起一些不该问的事儿,未免还有点羞涩。 江惠如不知他要说什么,但从童宇那轻轻的一瞟中还是看出了上些端倪,她悚然而惊,用衣服掩掩肚子,说:“童宇,你想说什么呢?” “你是不是……怀孕了?你怀了哥哥的……孩子?”他艰涩地问,问完,他又觉着自己莽撞,心里象怀着许多的小兔子,七上八下。他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偏要问出一些令江惠如难堪的事。 “……”江惠如站在哪儿愣了愣,无言地看着他,然后,把迷离的目光投向跟前的那坐山顶,那样子似乎在搜索着什么,又象回忆什么,躲避什么。 然后,江惠如的脸色煞白了,她一脸的痛苦样儿, 她的一举一动,那么醒目地刺伤了童宇,他很心疼地走进她,深深地盯着她:“惠如姐,你告诉我真相,你是不是真的怀上……哥哥的孩子了?”他因了哥哥去逝的那份伤痛,却要打破沙锅的样儿。 江惠如摇摇头,不知如何的样子。一股眼泪从她的眼中又流了出来,她心情复杂地看着童宇。 而这时的童轩,却伸出男子汉特有的大手,把她轻轻一带,她便不由自主地倒在他的怀中。他附在她的耳边轻轻说:“惠姐,你……唉!如果你有……什么事,你要找我,不管怎样,我等你,是天长地久的那种。” 江惠如不知怎么感到特别的不适,她想发脾气,想拿巴掌打他,但童宇并不理会她,说着,他把那张而又仁中很深的嘴唇对着她的额着吻了一下,象点水般,又说,“惠姐,请你相信我,我吻你,就是我……,以后,无论你怎样,我都会接纳你。”说完,他把她胸前的扣子一粒一粒给她系上,又说:“惠姐,小心着凉。”他一脸的关切。 她时醒时昏地看着他,恍然间,童轩又回到她的身边,她觉着是童轩这样和她说这样的话。童轩的脸,童轩的眉,童轩的鼻子,童轩真的和她在说话! 童宇说完这话,捋捋她的头发,放开她说:“保重,惠姐!过几天,我去看你……”说完,童宇把目光投向远处,抬头看着天上一层层鱼鳞似的云层,看远处巍峨的山峰,看天上飞翔的云省,他那样子,似乎在掩饰什么似的。 两个人就怎么相对无言着,在那里无所事事着,心情沉重着,哀痛着,坐在童轩的墓旁,呆了很久很久。 天,不觉已开始黑了下来,天上的星星开始隐约闪烁,一轮淡黄的月色缓缓从蓝天的帷幕后走出来。远处万家灯火,光芒散乱地淡扫着夜的黑暗。 惠如缓缓地从呆坐的坟墓旁站了起来,木然地惆怅地向阑珊的灯火处走去。她已不在流泪,只是忧郁地默默地沉沉地走着。 童宇在旁陪着她,沉默着不搭腔,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看似相随着默默地进了村庄。 求推荐,求收藏, 看小说就去翠微居cuiweiju.com 正文 第018节(1) 惠如迷惘地走着,在徐徐的晚风中沉重地、茫然地、机械地走着,如无头绪的动物只凭本能地走到家门前,门忽然开了。 “我的小祖宗,你上哪儿去了?整日丢了魂儿似的,日子过得颠颠倒倒,说话颠颠倒倒,什么都丢三落四,你真要人的命!你……只知道自己苦,别人呢?你想过别人吗?”江母絮絮叨叨地有点埋怨地说着,看样子她着急得都快流泪了,“我的一颗心,整日就操在你身上,不是操心着你这,就是操心着你那,一颗心分成几瓣地跳,我还做不做活儿了?我还活不活?今天下午,我找啊找啊,整整找了你一下午……”江母说着说着那泪水就流下来了。 “你今日这样,明日又那样,多少日子了,还是疯疯癫癫的不开窍。我就你一个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怎么活啊!你……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母亲这样说着时,江惠如木木地听着,什么都无所思无所想的一副漠漠然的样儿。母亲的痛很容易忽略,也很容易疏淡,她只关心眼下的女儿,别人的生老病死犹如隔夜茶,喝完一杯一扑就没了。 蔚槐黑黑的,带着男性的烟汗混合味走进了院门,他一脸的平和与关切。那忽闪的烟头如鬼火般地明明灭灭。 “今晚咱们去放松放松,好不好?”他的出现打碎了她的思绪,也打碎了她的那种冷默与漠然。迎着她,他眼睛里似有炯炯的火星在闪。 她摇头。自从童轩去后,她已没有了太多的语言,何况才从童轩的新坟回来,她真的什么地方也不想去了。 “你一定得走!”他强硬地不容分辩地拖了她就走。 “你……你……你混帐……”她忽然急恼攻心怒骂他。 “你骂我狼心狗肺也行,只要你能平安、高兴、振作;再说,我经常走南撞北的,什么事没遇?只要你高兴,想骂啥都行……”他一脸好脾气但又地大度地说,好象他挨江惠如的骂是给他搔痒,或者挨骂对于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惠如被动地被推上车,蔚槐对随出的江母说:“伯母,你放心回去吧,有我在,惠子就象进了保险柜一样。走啦!”在一片雪亮的灯光中,他向江母挥着手,一阵扑腾腾引擎声,工具车如离弦之箭向暗淡的夜色中驰去。 正文 第018节(2) 窗外的凉风擦着面颊嗖嗖呼啸而过,惠如凄凉地颓然地把头抵在了车窗上,任凭外面凉凉的风和寒气侵袭她,浸透她。车越开越快,象一位负气的大力神使着浑身的牛劲猛冲,他这样一来,车身就惊心动魄地经历着一次又一次的坎坷不平的洗礼和磨难。这时,车中的江惠如,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在颠荡,撞击,头也晕乎乎昏沉沉如坠入沉浮的大海,她感觉那海水似乎在卷着她,呛着她,淹没她,这时的她心灰意冷,竟没有一点儿抗拒,没有一点儿挣扎,没有一点儿求生的愿望,在她麻木的心目中,有的只是随意漂泊,随意浪蚀,千疮百孔,自生自灭;她犹如一只燃烧着的红蜡烛,任凭窗外的风吹着她联袂而起的绸衣,飘逸而飞的长发,只等那无穷的蜡泪一滴一滴燃烧着滴到生命的终结。 拐上一条平坦的乡间小路,车终于筋疲力尽地软踏踏地停了下来。“哗啦”一声,蔚槐把他那面的玻璃窗全打开。没有了凉风的吹拂,车内竟然温馨如许,氤氲可人。好一会儿,两个都无语着似要冷却在这凝固的空气里。 惠如目光痴呆地望着前方,脸上是一无所知的茫然,脑中也是白茫茫的一片空白。蔚槐心痛地深深地看着他,终于缓缓地柔和地开了口:“惠子,以后的生活该怎样,你心里该有个谱吧!” 江惠如傻呆呆的样儿,一会儿她好象听到耳边有声音,就一脸迷茫看着他。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蔚槐的话把江惠如从云山雾海的那边扯回到了这边,她迷茫着的思绪开始清醒。“我?你刚才问我?”她如梦中醒来,语气中带着受伤。 “惠子,你该重新考虑、调整一下自己了!”他只好这样说。 “考虑?调整?哈!”她苦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慢慢地说,“我心已死,对生活我……已没有什么奢望,更何至于苟求呢!” “可惠子,你才二十四岁啊!以后的路还很长,你不能说那样的话嘛!这天,这地,都是我们的,受一次大的打击与磨难就放弃生活的愿望,实在是井底之蛙嘛,什么时候也是靠坚强才能生存。”他仍然亲切地说。 江惠如目光沉着,心无旁鹜而又低缓地说:“我已爱过,疯狂地爱过别人,也被别人爱,以后的路还是未知。这辈子只有这种心底的爱才使我心神安定,才使我快乐,幸福。这种爱可能要终我一生了!” 蔚槐的心象被针刺了一般,隐隐在生痛,他的面部表情显得复杂而受伤。稍顿一下,他又沉痛地沙哑着嗓子低语:“你错了!那种爱是一种痛,一种苦,一种罪,一种孽!”他声音低缓地说着,并不看她,只看着车灯前一抹淡扫而柔和的光晕。 江惠如轻声说:“槐子,我知道你一片好心,我真得感谢你。可是我真的不想改变自己,也无力改变自己,我已经这样……” 正文 第019节(1) 蔚槐看她那样冥顽不灵,长叹口气,却兀自点燃一支烟自顾自抽了起来,慢悠悠却又毫不留情地说,“你知道吗?童轩在天之灵看到你这么消沉,这么萎靡,他一定心痛欲死!” “为什么?是我辜负了他的心愿,还是我做的不够……”江惠如迷惑地说,不知为什么,她说这话时嘴唇在哆嗦,迷离的目光在逃避,就象心中藏着什么似的。 蔚槐仍然目光看着窗外,外面刮起一阵风,他的烟头猛地亮了一下,象鬼火般,又带走一股烟雾。蔚槐“呸”的一声向窗外吐了一口口水,嘴里骂一声“晦气”就拉上车门。 车厢里又温暖了许多。蔚槐关了一扇窗口,又要给江惠如这边也关窗口时,江惠如伸手拦住了。 蔚槐看她那样,又柔和地说:“惠如,你又何必这样?你这样子,把我们——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你竟听不进去。” 江惠如淡淡地说:“蔚槐,我真的不想听任何人的劝告。我觉着现在的我,已经随了童轩,正在走向天堂的那边,不久,我们全家会团聚。” “惠如,你可别那样想。人走的路千万条,那条也是通向光明,你何苦自己折磨自己,把自己弄得那么憔悴。” 江惠如却冷冷地说:“我走的路我知道,或许有结局,或许就是没有结局的结局,我都想好了。” 正文 第019节(2) 蔚槐回头看了她一眼,猛吸一口烟,又语重心长地柔和地说:“惠如,你听我的话,咱可别走什么死路!确确切切地说,你正在往这条死胡同地转,那是没有希望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蔚槐看江惠如没有说什么,就把烟头揿灭了,一脸庄重而温和地说:“你整日痴痴傻傻着,或许你觉着你这样是怀念痛惜童轩,可是你这样消沉,你这样子……简直……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灵魂的折磨!这种痛、苦、罪、孽都会加在他身上的,会给他的灵魂负重……” “够了!够了!”惠如忽然狂怒地瞪着蔚槐那灼热的眼睛,一字一顿但很清晰地说说,“我接爱不了什么新潮思想!什么你死灵魂在天涯,我有新的爱侣你欣慰,你会默默地在天上为我祈祷祝福,那是骗人的鬼话!那是活着的人已移情别恋的开脱词,那是冠冕堂皇的弥天大谎!” 蔚槐听她这样说,就有点受伤的样儿,但他停顿片断,就说: “人有时是在各种迷濛般的谎言中生活的,有时凭着感觉走。就拿人类最恐惧的死亡来说,宗教信仰都信奉人死必有灵魂存留。但以科学事实来说,人死亡后万事皆空,一切恩爱怨恨将随之彻底消失!活着的人,有时要正确面对自己!珍视现在的,憧憬未来的……” 正文 第019节(3) 蔚槐这样说,江惠如越发的狂燥,她捂了耳朵说:“我不听什么科学不科学的话,也不听宗教信仰的事,我不听。” 蔚槐看她急燥起来,就痛惜地把她的一只手握住了,然而,江惠如却固执地收回自己的手,仍然用手捂着耳朵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童轩在!他的灵魂真的在!”她大声地说。这样说着时,她受伤的心似在隐隐作痛,似在流血。很长时间了,只有别人有意或无意说到童轩,她就泪流满面,她的神情就会凄楚不能自抑。 蔚槐无奈地叹口气,象发泄心里的委屈似的,把半截烟蒂挼撕成碎片,拉开车门丢到外面。 而这时的江惠如却还是那么的倔强,那么的冥顽不灵: “我就是这样,想他,念他,梦他!他在梦中会来的,他会象生前一样来看望我,和我说一些体已的知心话。说不定他那天会忽然回来,接我,跟我说,‘惠子,让你久等了,跟我走吧!’我就走了,我现在就是等他那一天,他在梦中就是这样和我说的,他还说,他那边象……” 正文 第019节(4) 蔚槐骇然一惊,深感痛心。惠如把自己封闭在一个自己哀伤的境地中,痴痴傻傻着,话语颠三倒四,不知晨昏,不思饮食,却又想入非非进入太虚要和童轩相逢,她的精神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多日沉默着、痴呆着的江惠如,多日沉浸于伤痛中,那种切入的惨痛,又想入非非的梦想,使她把现实和梦幻混稀一片了。 他急切地搜肠枯肚地想着一些方法,无奈一时又没有话来说服安抚她,他想:不能用实情刺激她,只能步步为营,处心积虑想着法子拯救她。 他和颜悦色缓缓地开导她说:“惠子,我不强逼你,改变自己。人的生存是以一部分虚幻的东西和实际的东西互相依赖着生存的,就象花草,靠着泥土、雨露、空气、肥水等来生存和繁衍,没有这些实际的东西它就不能生存,没有虚幻的理想就不会去努力追寻,壮大和伸展着自己。又譬如一个人,他除辛勤工作赚取他的生存后,还要靠一种内在的力量,如风度、涵养、头脑、智慧、经验、决断、措施等,一种被提炼升华的精神世界来充实、强壮与发展自己,显示自己的存在。若没有精神的东西,只能苟且残生,为食而食,为活而活。” 正文 第019节(5) 他见惠如静静地不言不语,又进一步开导道:“就拿爱情来说吧,”他用眼睛的余光轻飘她一眼,就坚决地说了下去,“两心相悦,珠联璧合,这是许多人的心愿。男为女所依,女为男所依。但两人没有感情的爱情是寡淡无味的白开水,沟通交往,便是心与心的粘合,就会被视为纯纯爱情的东西,如甘露,啜饮惯了让人感觉甘爽怡人,清新无比,游戏于爱情中又浪漫,又快乐无比的。假如有一天,这盛水的杯子打碎了,一方不得不丢下一切泪洒而别,而另一方却揣着碎杯子怀念不已,追忆不已,伤心不已,损耗着青春岁月……真是一幅人间悲剧!人,总得振作着生存下去,这意味着要抛撒点什么,淡忘点什么……” 蔚槐正说着,江惠如却不高兴了,她才平稳下来的情绪又变得万分激动,她恼怒地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 “蔚槐,你——荒唐!转来转去,把话又说回来了。你不用说了,我不会接受你的用心,你……这是承担……不必要的责任吗!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你这样……说,这样做,你是不是为你自已?”她恼羞成怒,起伏着,呼吸急促着,越说越觉着很多事让她怒不可遏,她的愤怒也象开泄的洪水,带着一种残酷而不可理喻的无理样儿,口若悬河地向蔚槐泼撒过去,“你这自私的家伙!你这个可恶的家伙!童轩尸骨未寒,你就这般笼络人心,这般堂堂有理说词,你的良心何在,你的友情何置,你……你……你滚!” 她气急败坏而又神经狂乱的样子,象是恼怒到了极点。 一片沉寂。 谢谢大家阅读,谢谢收藏 正文 第020节(1) 蔚槐把着方向盘,没动,他不自禁又点燃一只烟猛吸一口,头抵在方向盘上,好久好久,他抬起那双无奈的脸,有点受伤、委曲、怨恨地看着她。她却没有再作声,推开车门向月光洒着一片银白的村庄走去。她边走边说:“你这卑鄙的家伙,怎么能这样说话呢?今日才看清你的面目,你竟然亵渎我们昔日的友情,你的手足情义在哪儿啊?童轩的亡灵……还没有能安息下来,你就这样说,你的所作所为真让人寒心……” 江惠如漫无目的地走着,既茫然又无助。突然,一个人影迅速沉稳地站在她跟前,挡住她的去路。 “你这该死的!”她低声骂了一句,想要躲开他,但那双手铁箍似的挣也挣不掉。她扭动着身子,凄哀而又恼怒地抬起头。他一双愤怒的眸子正对着她,似要撕裂着把她燃烧掉。这时的蔚槐,确确实实被江惠如急怒了,他象山似的堵在她的前面,象下了大决心似的,竟无视于她的辱骂,漠然于她的疯狂,就那么结结实实但又沉稳地挡住了她的去路——他要在她懵懂迷茫间猛击她一下,让她在自我封闭的绝望与哀痛中真正清醒过来。 他狂怒地大喊着骂她:“你这个疯子!你这个不要命的疯子!你知道吗?孩子,你怀着童轩的孩子——他应该有自己的幸福,也应该享受这种幸福。但你现在,你现在能给他吗?你腹中的孩子,他不仅是童轩的孩子,也是我们大家的孩子,你要他生下来就没有父亲,让他象你般受罪、受苦吗?还是让他再多受点歧视、受捉弄?”他这样说着,似乎畏惧什么,但一股强大的力量,又迫使他把想要说的话说出来了,他艰涩地说: “惠如,咱们说实在的,你也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惠子,恕我……这样说,多少年了,你和厮守着,熬盼着,你们受了多少罪啊,可你……现在真的……你真的该想开了,那是最大的罪过!孩子,童轩的孩子,我们大家的孩子,你应该处处为他着想啊,你……你想过吗?孩子,大家的孩子……”他的声音又低柔下来,哑哑的带点微颤,有一抹说不出的哀伤。 孩子?孩子?噢——,她的孩子,她和童轩的孩子,童轩在人间唯一留下的骨肉,她这样是不是委曲他了? 自从童轩下葬后,语言就远离了她,和她心灵相依相伴的只有沉默,沉默的眼泪,沉默的母亲,沉默的虚幻的童轩,沉默的桌,沉默的椅,沉默的一切。她每日的功课似乎就是呆卧着,呆坐着,无所事事地想着,梦幻着失去的那张脸,那份亲切和谐;有时晨昏都不觉晓,饥饱都不知晓,她象一个傻瓜似的一无所知百无所感地随着流水似的日子,一无所获地逐流着。只有每日的夜是温柔的,这样她就可以躺在被窝里抚揉着那团骨肉,痴呆着和他低语什么。 夜晚是甜蜜的,慰蔚的。她轻声低语着,喃喃着,似乎童轩会在屋里那个角落看着她,在这静寂无言的晚上,是他们一家三口温馨的团聚时刻。有时她会在梦中呓语:“童轩!童轩!孩子太淘气了,他在我肚子里踢了我一脚!”有时又会呓语:“童轩!童轩!你看孩子在肚子里也蹦蹦跳跳的,文静得如一个淑女呢!”梦中的她是没有苦痛的,她是快乐的。 有时,梦中的她却不知去了哪儿,似乎在一座荒山上寻找着什么,在挖掘着什么,又仿佛觉着去了童轩的坟莹,他总觉着童轩在地下活转过来了。她要挖出他来,她一边挖一边大叫着呼喊:“童轩!童轩!你忍耐点儿,忍耐点儿,我在挖啊!快了!快了!”但她总是拼命地挖啊挖啊的,永远挖不到人,挖啊挖啊永远挖不空!挖啊挖啊她竟然把他给挖丢了,她哭了。“童轩,童轩,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她对着空无一物的茫野哭泣着开始大喊,声音凄凄凉凉的,悲悲戚戚而又空空洞洞的,象从痛彻肺腑的奈何桥上才分离,她不甘地、阴缓地、悠冷地、无限深情的依依归来,不舍地忘我地对着离去的童轩叫着:“童轩——!童轩——!童轩——!你归来啊,你归来啊!我和孩子在等你啊,等你啊!”翻来复去的哪几问,她是执着一念这样叫的,也是这样倾尽全力,痛彻肺腑又发自灵魂深处这样叫的。 正文 第020节(2) 每一次梦中醒来她都声泪俱下,每次梦醒都会使她浑身颤抖抽搐,每次杂乱的梦中醒来,床上总会凑过愁苦哀伤的母亲的那张脸。 孩子,是的,孩子,真是一语点中梦中人,惠如惶乱地迫急地用手轻抚了一下腹部,没有尴尬,没有羞怯,有的只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责任和关切,并面对一切磨难的准备。 “惠子,你听我说,”蔚槐用手轻揽着她,把她散乱的头发理理,“人来世上走一回,时间是短暂的,你算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十年才三千六百五十天,一个人活上七十岁的年纪才二万五千五百五十天,二万五千五百五十天啊,这是一个多少短暂的岁月!何况现代的各色病在增加,人类的平均年龄还远远达不到这个七十岁的年龄,生老病死不均匀,苦和乐也不均匀,谁都希望得到很多很多的快乐。孩子,不能没有快乐的童年,不能抑制孩子所需父母的天性;没有父亲的日子是一片残缺的天空,那会扼杀孩子天真烂漫的童年!答应我,让我……、照料你,行吗?”他哀求地。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看着她,久久地。 听到这里,江惠如脸上的表情在急骤变化着,由麻木痴呆转变成狂怒、悲哀,又转变成一种柔情,一种疼爱,后来又转变成一种复杂的思虑,最后取而代之这一切的却是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和些许的揶揄:“你和童轩相知相遇相交那么深,你真够朋友啊!这翻话说得是实在的理儿,但你……你就没有自己的私念?我们多少年的友情哪里去了?!” “你、你真的有点不可理喻!”他受伤地急气地说,“是的,每个人都有私念,但在友情的天平上,是不存在其它不健康的私念的。” 也许再有点难堪的、心底无法言语的阵痛会使她清醒过来,他这样想着,语气里仍带着忍耐,那种看似平淡却又切中要害的柔情忍耐:“孩子,大概有五个多月了吧?手儿脚儿都开始动了吧?难道你要顶着乡村人的闲言杂语要他降生,并要他在没有父亲的无奈无助中成长吗?” 想到没有父亲的日子,想到母亲的眼泪,想到自己所经受的委曲,她一阵哆嗦,没有了任何言语。 不寒而栗,不堪回首,自己是没有父亲的孩子!早在忆事起,她就被许多大点的同龄孩子骂着“小白菜”,每次都会被童轩或蔚槐动了拳头把事情摆平为止。有的调皮孩子曾经把那首小白菜的词儿改唱成: 小白菜,泪哗哗, 打小气死她爹爹呀 跟着妖精妈妈风雨过呀 只怕妈妈找后爹呀 一个一个没人疼呀…… 正文 第021节(1) 她的童年是伴着儿时怯弱的心理,伴着妈妈的泪水长大的!妈妈在她四岁时就守了寡,既当爹又当妈,遭受了很多流言蜚语,这种世俗的东西并没有把她压垮,她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女儿身上,盼星星盼月亮,眼巴巴用心血灌浇哺育着她长大。很幸运,她遇到生命中能够呵护她,关心她的两位好伙伴童轩和蔚槐。 而她,而她,竟用锋利、刻薄、粗鲁的语言伤害他。 是呀,她是在没爹的苦水中泡大的,她的生活空间原本就是残缺的天空,虽然母亲付了全部的心血去爱她,育她,但没有父亲的日子,母亲柔弱的肩永远不能够给她撑起永远的睛空,她的生活里多阴霾。妈妈在世俗的闲言碎语中徒增的只是无奈的眼泪。她给予惠如的爱,在世人眼里只不过是用绵絮编织的网,一阵风雨就可以把母亲的精心呵护撕碎,浸没。母亲,女人,永远是社会最柔弱的一部分,没有男人呵护的女人拥有的更是一个残缺的天空。 突然间她为自己无端伤害蔚槐而感到内疚,为自己的意外之举呆怔,为自己作茧自缚的爱大大地伤心。她眼泪盈盈地愣傻着,用无助、哀愁、酸痛的眼光看着蔚槐。 恍然间,象做梦似的她被他轻揽着拖到车上。他在一边坐定,手压着方向盘,静静地盯着前方,柔和、细腻、诚恳地说:“惠子,我知道你忘不了了童轩;是的,我也忘不了了童轩。他是我们的好伙伴,他庄重、深刻、涵养深厚而又不乏幽默的……一个好男人。但他却就这么去了,他是那么年轻,开朗。我们婉惜他,替他垂泪叹息,我们多希望他活下来,那怕付出一切代价,因为我们不甘心啊!真象他对死不甘心……有时命运对抗不了自然……”停了一下,他专注地说下去,“惠子,别傻!别拒绝我!你难道忍心看孩子再受你已受过的罪?你的母亲已太苦,她肯定不希望你再受寡居的孤独之苦。你就看在童轩临终的嘱托上,看在你母亲的一片苦心上,看在你和童轩这唯一的骨肉上,嫁给我,让我来补偿你,照顾你,保护珍重童轩这一点骨肉——也是我们大家的孩子吧!” 正文 第021节(2) 他静静地说着,忧郁的眼睛里慢慢又带进了哀痛,他追念着伤感地说:“我和童轩自幼就有兄弟般的友谊和亲份,我们一起下河,一起背着书包上学,一直到中学毕业。高中毕业后,他参军了,但我们一直电话来电话去,或者邮信往来,保持着童年的友情,我们是最对脾胃最能说到一块儿的好朋友,好哥们。一见面,总是你擂我一拳,我拍你一下,有时较手劲,有时又搂着抱着戏谑着胡说上一通,那份亲切、无忌,那份真诚,那份热乎劲儿是再也回不来了,感觉那份友情象做了一个梦,一个成长的梦,一个快乐的梦,可是……可是那一切……一切已经随风而去,再也不会重现了……”他无限伤心地说,一股悲楚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咬了一下嘴唇,想掩饰自己,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但终于还是说不下去了。 他的嘴唇有些抽搐,眼睛湿漉漉的,嗓子里带着一些颤抖的余音。少倾他又重新燃上一只烟,深深地吸一口,吐出一个浓浓的,清晰的大圆圈,那个烟圈在月光下如天边的黑云般,雾气腾腾地向远处逝去。 好半天,两人都沉浸在一片伤感的氛围中,不言不语。 蔚槐看江惠如不做声了,心情象平静了许多,就又说: “你只知道自已难受,就你痛,不管不顾着自私着,童母、童父、童宇、还有小童贞,还有你的母亲,那一个不是痛的椎心刺骨,背后的泪水谁也不会比你少!你只看见你母亲好象轻松的样子,其实,你的母亲的那份沉痛只有她自己知道——表面笑着轻松着的人,说不定比你更苦。因为你只是站在你的个人私心上,自己认为天塌了,却晓不得母亲是怎么为你担心,为你受累的!”蔚槐说到这儿停了停,看着她无助而又茫然地盯着一片灯晕看,知道江惠如现在的情绪是真得平稳下来。她站在哪儿形销骨立,却又雍肿落魄,使正滔滔不绝说话的蔚槐感到万分痛惜,他又说: “惠如,你怎么感觉不到别人的心思,那段日子……甚至你的母亲刚才出门时,那强作轻松的语气,你没感觉出?但话说回来,日子还得过下去,还得想办法好好过下去!”他亲切地注视着她,声音柔得象低低的耳语:“惠子,嫁给我吧!你没有一个好的归宿,你的母亲有什么希望?童轩如有灵有知,看到你为他憔悴,他肯定会不安的。嫁给我,他会由衷的欣慰的,这样,你不需节食,不需再穿这么肥大的衣服作掩饰,结婚后,你有名正言顺的丈夫,孩子有名正言顺的爸爸,我们……不能就这样生活在无奈的世俗里,若不,就会吃尽苦头。” 正文 第022节 惠如和蔚槐的婚事是在初春举行的。 l t m f i l t m f i 因为遵循江母林叶儿的意见,蔚槐没有邀请亲戚朋友来参加,但大家挨说祝愿的话说了,挨送小礼物庆祝的事都做了。 l t m f i l t m f i 蔚槐只邀请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做证婚人,略备薄酒肉菜,摆了几桌象征性地表示了一下而已。 l t m f i l t m f i 对这场婚事最开心的是蔚槐的父亲蔚子祥。 l t m f i l t m f i 蔚子祥是蔚槐的父亲,今年什五十开外,看着江惠如便宽厚温和的样子,还慈眉善目地微笑着,在他心目中,仿佛惠如早已是他暗应的儿媳妇,他只有一百个同意,一百个点头说”中”。 l t m f i l t m f i 蔚槐的父亲蔚子祥,本来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他高小毕业后,恰逢煤矿招收新工人,于是便被招收到一个叫沙白坪的大型煤矿工作,由于他积极能干,又懂好多事儿,不久,他便因成绩突出被提升,担任了一个队的采煤大队长。 l t m f i l t m f i 别看蔚子祥慈眉善目,不大吭声儿,他却是一个多才多艺的能人。 l t m f i l t m f i 在下坑以前他编过笸箩,当过漆匠,还从事过绘画工作。 l t m f i l t m f i 他身材纤瘦,说话斯文儒雅,和他第一次打交道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高智商的知识分子,但事实上,他确确实实是一个很老练的井下老矿工,一个工人们爱戴的好领导,大家心目中的百事通。 l t m f i l t m f i 蔚母范冬花是蔚父从外面带回的女人。 l t m f i l t m f i 在这此前,蔚父曾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双方的感情炽热到一个非她不娶,一个非他不嫁的程度。 l t m f i l t m f i 然而一场意外变故却拆散了这对编织美梦的鸳鸯。 l t m f i l t m f i 那时,蔚子祥的队长范冬贵正领导手下的弟兄们在轰隆轰隆的机鸣中赶着出煤任务,事故就那么出其不意发生了。 l t m f i l t m f i 井下漏顶时,蔚父蔚子祥正挥动钻机猛钻,他浑然不觉有大石将猝然落下,而经验老道的范冬贵却在机鸣隆隆的喧嚣中感觉出不对劲儿,要出漏顶事故——因为在一阵一阵的强震中,他看着顶上的煤层在摇动。 l t m f i l t m f i 范冬贵看到蔚子祥哪儿有危险,就急忙向他打危险信号,然而,无论范队长怎样着急地叫嚷着打手势,蔚子祥就是听不清。 l t m f i l t m f i 这时,范队长抬头看到他头上一个大煤石被震醒后,一副摇摇欲坠要塌方下来的样儿,就大喊一声扑了上去:“走开啊!你这……”他来不及说完一句话,只听轰隆一声顶子塌了。 l t m f i l t m f i 蔚子祥被范队长的强力撞开到三米多远,他得救了,而范队长却因用力过猛,失去重力,被滚滚而下的煤渣埋在一堆如山的黑煤尘渣中。 l t m f i l t m f i 蔚子祥那时傻眼了,傻怔怔地不知该怎么办。稍倾,他又明白过来——范队长被埋在煤层下了。 l t m f i l t m f i 这时,哪些眼尖的员工看到这一切,立马呼救着: l t m f i l t m f i “不好啦!队长他被埋在下面了!大家快来救啊!” l t m f i l t m f i 这些在坑下劳作的混熟的战友们一窝蜂地跑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动手挖掘黑煤层渣。 l t m f i l t m f i 其实,顶上掉下的煤渣并不多,第一文学>,d1qwx,d1qwx,d1qwx,d1qwx,d1qwx,d1qwx,d1qwx,d1qwx,d1qwx,d1qwx,d1q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