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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危垣掩映集昏鸦

    到了厚德堂,珞琪才发现家中竟是来了客人,同丈夫对视一眼,二人正要知趣地退下,却被福伯喊住。

    “大少爷,老爷正吩咐喊你去陪客呢。京城里户部来的老爷,是给老太太送寿礼来的。”

    珞琪记起,下月是老祖宗的七旬大庆,自从这个消息传出,家中来送贺礼者络绎不绝。

    不止是龙城,很多达官显贵的差人从京城送来贺礼。

    珞琪是女眷,只得回避,杨云纵整理衣襟随了福伯去了厚德堂。

    杨云纵也是从三品的武官,京城中大小官员也大致有个脸熟,只对堂上这位号称是户部来的候补侍郎素未谋面。见过礼寒暄几句,纵是有功名在身,云纵也是晚辈,恭敬地立在父亲身后躬身伺候着。

    就见这位侍郎大人一脸地谄笑,嘴中不停口地提“老佛爷千秋大寿”,一嘴一个“醇亲王爷”不离口。

    “为老佛爷贺寿是为人臣子的本份,为醇亲王爷分忧也是杨某的荣幸。”

    云纵就见父亲端起汝窑钧瓷盖碗,悠然地品了一口道:“牛大人,这龙春茶可是龙城之宝,明前新茶杨某为亲王爷备下一些,另有一包送与大人品尝。”

    又是一阵客套。

    “还有,杨某记得牛大人也颇好‘阿芙蓉’。”杨焯廷低声道,向牛大人递了个邀好的眼色,二人心领神会地哈哈大笑。

    “焯公,费心了!”

    二人又一阵大笑。

    杨云纵知道所谓的阿芙蓉就是俗称的鸦片烟,朝廷屡禁不止,大臣们私下颇好此物,若得到质地纯真的好鸦片福寿膏更是如获至宝。市面上称是鸦片烟是“黑黄金”,就是指这鸦片烟毒品的价值堪比黄金,非是家财万贯的人家消用不起,就是腰缠万贯系上这毒品也败家,更何况老百姓染毒就卖儿卖地。

    父亲杨焯廷当年提拔的一位属下驻暹逻国为官,经常从南洋和暹逻运来一些精纯的福寿膏烟砖,成为了父亲馈赠京城达官显贵的礼物。

    杨云纵微皱眉头,又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快,就听父亲一声吩咐:“吉儿,去后堂你小母亲处把为牛大人备下的几箱东西取来。”

    “哎呀,焉敢劳动云纵兄?”牛大人客套道,满脸堆笑如打蔫开败又顶了雨后阳光强绽开的芍药花一般。

    云纵是云纵的表字,平日里家中长辈定然是不呼子弟表字,多是平辈中人称呼,偶有长辈如此称呼已经是极给面子抬举,只是“云纵”这二字叫来,反令云纵没任何好感。

    杨焯廷一句吩咐,云纵应声下去,也就走到堂外,脚步都不及迈出,就听父亲压低声音道:“牛大人,醇亲王爷压下这朝廷拨给龙城防水患赈灾的银两,可是给杨某出了道难题……”

    杨云纵迈出门槛的脚一颤,出门就闪身立在了堂外听。

    声音时大时弱,但能听得真切。

    牛大人打着哈哈道:“若是换在他人身上,怕真是难题,只是焯公同醇亲王爷关系非同一般,杨家也颇得老佛爷器重,再者龙城地大物博,焯公若不来帮王爷救这修颐和园筹款之急,谁个还能帮忙?”

    杨云纵听这话题有趣,难道银库丢失的那笔巨款同此事相关?

    “话虽是如此,龙城可也是杀**取卵,再无银可挪。前些时连天大雨不停,洪水泛滥,家中女眷的首饰陪嫁都拿去当了。”杨焯廷在说笑。

    “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壮不是?”牛大人也打趣道,低声道:“从龙城挪用去修颐和园的几十万两银子,王爷和太后都心知肚明。再者,一听说龙城遭难,王爷不就吩咐下官来看看吗?”

    顿了顿,牛大人又道:“莫说龙城的银子被挪用,就是李中堂北洋水师买铁甲舰的银子,张中堂在两广办汉阳铁厂的银子,都被动了。为了这个事,那个不长眼的尚三喜不还给……”

    牛大人做了个砍头的动作,在堂外偷窥的云纵如雷劈般立在那里不动。看来,涂潞得到的账簿和消息是准的,果然父亲是幕后cāo纵这笔银子的人,但这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竟然是醇亲王爷,太后老佛爷,朝廷!

    一阵沉默,云纵看到父亲有条不紊地品着茶,脸上还是堆了温和的笑意。

    那牛大人不甘心般又补道:“听说,那犯官尚三喜的儿子和女儿都拒捕逃遁,此事太后老佛爷还曾过问怪罪督抚大人的失职之过,还是王爷在一旁美言,才遮掩过去。不过,那犯官尚三喜在逃的儿子,还是要速速捉拿,这是王爷的意思。”

    杨云纵默默向后堂走去,寒风透背,钻心的寒凉。

    他当初烧毁账簿,并非同父亲有父子深情不忍揭发,代他受过的背后是为了保全杨家满门。否则,尚三喜大人家抄家灭门的悲剧怕就要在杨家上演,何其惨烈。

    那在逃的尚家幼子若被捉了去,就难免一刀,送去给旗人做太监为奴,断送一生。

    抬头望,屋檐上几只乌鸦在暮色中扑棱翅膀翻飞,呱呱地叫得人心烦。

    杨云纵俯身拾起一个石子,泄愤般砸去,就听一阵悲鸣,一只乌鸦扑楞了翅膀落下,黑色的羽毛扑散几片飘然在风中盘旋。

    “大少爷,心情不好拿乌鸦出气,可是又被老爷骂了?”身后轻柔的声音,杨云纵回头,却是小夫人霍小玉立在身后。

    脸上一阵羞惭,支吾地说了来意,取了东西片刻不停地回到厚德堂时有意放缓脚步。

    堂内,牛大人笑呵呵道:“就知道焯翁神通广大,自然能摆定此事,解朝廷和老佛爷之急难。”

    龙城的大水之难被他和妻子应付过去,可动了北洋水师买铁甲舰之款项,该不是自毁城墙?

    如今朝鲜国局势紧张,日本人在找寻借口要趁了朝鲜国内党人做乱去发兵登陆。做为宗主国的大清,已经答应出兵,但一旦日本人强行出兵进军朝鲜不撤军,怕就是门户之危。

    日本同中国隔海相望,战事一起,就靠这些铁甲舰的威力。

    北洋水师的铁甲舰装备最齐,世界第八,亚洲第一。但一旦经费吃紧,就如大军断了粮草一般,如何去经营,如何去打仗?思前想后,杨云纵反是忧心忡忡,送走牛大人时也是怏怏不乐。

    随了父亲返回大堂,被父亲劈头盖脸又是一番斥责,指他故意为下午受责之事给他脸色看。

    云纵低头赔罪,心里却在思忖那颐和园贺寿挪款子和北洋水师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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